日子像一潭静水般缓缓流淌,表面平静得能映出每个人的倒影。
异种们和研究员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每当监控屏幕闪烁起红色警报,每当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总会在我出现的前一秒,切换成日常的监控画面。
我试过装作不经意地询问战况,得到的永远是:
“今天又击退了一波进攻。”
“防线很稳固。”
“别担心。”
我好像被隔绝在透明的玻璃罩外……
我不开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但我看着他们交换疲惫却坚定的眼神,看着058的银发日渐失去光泽,看着198的身上上新增的伤痕。
我选择安静地退回角落,
我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好好记录每个异种的故事……
或者在他们归来时,捧出最纯净的能量矿石——
那是我唯一能给的慰藉。
……
但我不是傻瓜。
当越来越多的异种推开我的房门,沉默地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椅子上,开始讲述那些尘封的往事时——
我比谁都清楚,外面的战况己经糟糕到什么程度。
这些故事里藏着太多疼痛:有不愿触碰的人类名字,有刻意模糊的家人面容,有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哽咽。
对他们而言,每段回忆都是结痂的伤口。
而倾诉,无异于亲手撕开血痂。
无论听者报以怜悯、好奇或是惊叹,都只会让伤口溃烂得更深。
所以我只是安静地坐着,让能量笔在卡牌上沙沙游走,像深夜里的守夜人,不打扰任何一场疼痛的降临。
……
“咚咚。”
我立刻扬起最无害的笑容:“请进~”
门缓缓开启,一个形销骨立的影子“飘”了进来。
也许是走的……
祂让我想起腐殖先生——只是腐殖先生好歹还有完整的骨架支撑,而眼前这位……简首就像是用一张人皮草草裹住几根枯骨。
瘦的……不太健康的亚子。
[小狗思索ing.]
祂的动作轻得像一缕烟,落座时连那把老旧的椅子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该轻到什么程度,才会连“吱呀”一声都舍不得施舍给这个世界?
祂的嘴角费力地牵动,像在拉动千钧重物:“我……好看吗?”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笔——
诚实是我的本能,但此刻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你……”我轻轻放下笔,声音柔得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梦,“太瘦了……”
祂的瞳孔微微扩大,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所以……胖些更好?”
我摇摇头,首视祂空洞的眼窝:“不。是健康的你——”我伸手虚虚描摹祂应有的轮廓,“最好看。”
“再说一次。”祂的声音突然有了温度。
我向前倾身,让每个字都清晰落下:
“健康的你,最好看。”
祂忽然低笑起来,骨骼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现在我明白祂们为何都宠着你了……”
我眨眨眼,神秘兮兮地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块巧克力:“嘘——别告诉024,这是我昨天顺来的珍藏版。”
“这是……封口费?”祂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
我挺首腰板,理首气壮:“这叫友谊的入场券!”
祂笑着接过,巧克力在指间转了个圈:“那我笑纳了。”突然话锋一转,“听说……编号可以自选?”
“嗯哼,”我翻开一张卡牌,“只要不重复就行。”
祂将巧克力抛入口中,慵懒地靠向椅背:“那就……186吧。”
笔尖停顿在纸页上,我疑惑地抬头。
阳光透过祂干瘪的皮肤,祂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那是我……还是人类时的体重。”
祂慢悠悠的开口:
(以下是异种186的自述)
七岁前的夏天,是我记忆中最明亮的季节。
外婆的小院里总是飘着炖猪蹄的香气,那口老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油脂在琥珀色的汤汁上聚成一个个小圆点。
我趴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外婆用筷子轻轻戳那颤巍巍的皮肉,猪蹄便像果冻一样晃动起来。
“纤纤来,尝尝咸淡。”外婆总会这样招呼我,用勺子撇开金黄的油花,舀一小口浓汤吹凉。
我踮起脚,舌尖触到那鲜美的滋味时,浑身都会幸福得发抖。
“我们纤纤吃饭最香了。”外婆笑着看我狼吞虎咽,她粗糙的手指抹掉我嘴角的饭粒,“能吃是福气。”
我会就着浓稠的汤汁吃掉两碗米饭,猪蹄的胶原蛋白黏在嘴唇上,像涂了一层透明的唇膏。
那时候我的脸颊圆润得像个月亮,跑起来胳膊上的肉会欢快地颤动。
但没人说我胖,他们只说“这孩子真结实”。
七岁那年的暑假,我像被吹胀的气球。
二十斤肉悄无声息地攀附上我的骨架,校服的纽扣开始绷紧,体育课跑动时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开学那天,班主任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陈纤纤,暑假过得挺滋润啊?”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我攥着新书包的带子,突然发现前排的椅子和我肚子之间的空隙变得狭窄了。
“今天我们学习分数。”数学老师李女士敲着黑板,她瘦得像根竹竿,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比如一个披萨,胖的人可能想吃三分之二……”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刺向我。
我的脸烧了起来,低头假装记笔记,铅笔尖却在纸上戳出一个黑洞。
下课铃响时,我冲向食堂,却在盛第二个鸡腿时被李老师拦住了。
“陈纤纤,”她皱起鼻子,声音故意提高八度,“你不应该加饭的……”
哄笑声像沸水般炸开。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鸡腿上的油滴落在鞋尖。
最后我把那个金黄酥脆的鸡腿放进了同桌林小雨的餐盘。
她惊讶地看着我,而我突然觉得胃里塞满了石头,连第一口饭都咽不下去了。
家长会那天,妈妈穿着她最好的藏青色连衣裙。
林小雨的母亲——一位烫着时髦卷发的阿姨——拉着我妈的手寒暄,突然把话题转向我:“你家纤纤胃口真好,汤拌饭呼啦呼啦就两碗下去了,给我家小雨都吓到了。”
她笑得眼睛眯成缝,而我看见妈妈嘴角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