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健壮宫女“搀扶”着,或者说,是严密地控制着。她身上穿着停云舫最华丽的那套舞衣——天水碧的广袖流仙裙,金线银丝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秋阳下流淌着粼粼波光。乌黑的发髻高挽,簪着那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簪头的玉兰含苞待放,精巧绝伦。
然而,这身足以颠倒众生的华服,此刻却像一件沉重而讽刺的囚衣,包裹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她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如同最上等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精心涂抹过胭脂,却掩不住干裂的纹路和微微的颤抖。那双曾经潋滟生波的眼眸,此刻空洞失焦,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仿佛灵魂早己被抽离,只留下一具被剧痛和绝望掏空的躯壳。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被宽大舞袖勉强遮掩的双臂。左手手腕处,厚厚的绷带在袖口边缘若隐若现,固定着粉碎的腕骨。而更深的痛苦来自她的右手——那根被沈钺亲手掰断的小指,虽然也被小心包裹处理过,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尖锐到骨髓的痛楚,让她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冷汗,不断地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沿着惨白的脸颊滑落,在精致的妆容上留下湿亮的痕迹。
她站在那里,被无形的剧痛和巨大的恐惧包裹,如同献祭在神坛前的羔羊。周遭的喧闹、丝竹的预演、太监尖利的呼喝声,似乎都离她极其遥远。只有脑海中那冰冷的魔咒,如同附骨之蛆,反复回响:“蟾宫折桂…毒刺当见血…沈钺必死…” 以及昨夜水牢深处,那片消融在口中的冰冷糯米纸上,那西个针尖般刺入灵魂的字——“蟾宫折桂”!
万寿节…太和殿…这煌煌天阙,便是蟾宫?!而她要折的“桂”…是那御座之上的…九五之尊?!
这个念头带来的巨大恐惧,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身体每一寸都在尖叫着逃离,可那两名宫女铁钳般的手,和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组织敕令,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限、即将断裂的琴弦。
沈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人群,死死锁定了柳轻烟那双空洞失焦、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那绝不仅仅是对他沈钺的恐惧!那是对即将到来的、某种远超她承受极限的恐怖任务的恐惧!
“蟾宫折桂…” 沈钺的指尖在腰牌青鸟暗纹的灼热处重重一按!昨夜赵七回报,那兽纹厌胜钱上的蟾蜍纹路,经宫中老供奉辨认,竟与内廷某位早己失宠、却精通厌胜之术的老妃子有关!而“蟾宫折桂”的指向,与万寿节庆典不谋而合!这一切,绝非巧合!
柳轻烟这根毒刺,被逼到如此绝境,依旧被强行推上这万寿庆典的舞台!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吉时己到——!”
一声尖利高亢、如同裂帛般的宣号,猛地撕裂了太和殿广场上沉闷的喧嚣!
钟鼓齐鸣!庄严肃穆的韶乐轰然奏响!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