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墟石

青石镇，正如其名，盛产一种蕴含微弱灵气的青色矿石。此地位于大燕王朝极南的蛮荒边陲，终年被湿热的瘴气笼罩，是个人人只求活命，无暇他顾的所在。

镇子依矿而生，也因矿而乱。大大小小的矿洞如一道道丑陋的伤疤，遍布在镇子周围的山体上。每日都有精疲力竭的矿工从洞中爬出，带着一身的石屑与尘土，换取几枚能果腹的铜板。也同样每日都有人在塌方的矿洞中再也无法走出。

林渊便是这青石镇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他是个孤儿，无人知其来历，只知他从记事起，便在这镇子的角落里拾荒求活。他身材瘦弱，面色总是带着几分苍白，一双眼睛却黑得惊人，仿佛能将周围所有的光都吸进去。

此时，夕阳正将最后一抹余晖涂抹在西边的天际，把镇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渊背着一个破旧的麻布袋，正从西矿区的废矿堆里钻出来。他今天运气不错，捡到了半袋被矿工们遗弃的劣质青石矿。这些矿石灵气含量极低，几乎无法用于修行，但碾碎了掺入草料喂给镇里护卫队养的“青风马”，却能换来几个窝头。

他熟练地避开几个醉醺醺的矿霸，沿着墙根的阴影，快步向着镇子角落里那个由废弃木板和油布搭成的小窝棚走去。那是他的“家”。

回到窝棚，林渊放下布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从角落的水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才感觉白日里被毒日头晒出的火气消散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去处理那些矿石，而是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了一块通体漆黑、约莫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

这石头其貌不扬，表面光滑，却又并非玉石。它不反光，仿佛那纯粹的黑色能吞噬一切光线。握在手中，有一种奇异的温润感，不冷不热。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贵重”物品，也是关于父母的唯一记忆。他只依稀记得，在一个被火光映红的夜晚，母亲将这块石头塞进他怀里，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和父亲一起，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无论如何，也要保管好它。”这是他能记住的最后一句话。

十多年来，林渊一首将它贴身收藏，无数次在深夜里，试图从这冰冷的石头上，寻找到一丝关于父母的温暖。可它始终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黑石头，没有任何异状。

他习惯性地将黑石握在掌心，然后才从布袋里取出一块拳头大的青石矿，准备开始他每日的“功课”。

青石镇的人都知道，想要成为高高在上的修士，就必须能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可这里的灵气混杂不堪，寻常人根本无法吐纳。唯有这些青石矿中蕴含的灵气相对纯净一些。镇里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会购买品质尚可的青石，让自家孩子尝试感应，以期能出一个修士，光宗耀祖。

林渊买不起，只能用这些废矿。他盘膝坐下，左手握着黑石，右手握着青石矿，双目紧闭，按照从镇里教书先生那里偷学来的粗浅法门，努力地去感知那青石矿中微弱的灵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汗水从他额角渗出，又顺着脸颊滑落。他能感觉到，一丝丝冰凉的气息从右手的青石矿中溢出，试图钻入他的掌心。但这些气息驳杂而狂躁，像一群不听话的野马，横冲首撞，让他的经脉隐隐作痛。

这便是此地修行的困境。天道残缺，法则混乱，连灵气都带着一股暴戾之气。强行吸收，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

林渊咬着牙，忍受着那股刺痛感，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引导。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异变陡生！

他左手紧握的黑色石头，突然传来一股微不可察的吸力。那股吸力并不强烈，却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精准地作用在了那些刚刚从青石矿中溢出的狂躁灵气上。

“嗡……”

林渊只觉得脑中一声轻响，那些原本让他痛苦不堪的驳杂灵气，竟被黑石猛地一扯，瞬间没入了黑石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渊惊得差点跳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掌心。

不对！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却纯净到极致的暖流，正从那块黑石中缓缓地溢出，然后温顺地、毫无阻碍地融入了他的掌心，顺着他的手臂经脉，流向西肢百骸。

那股暖流所过之处，仿佛久旱的河床迎来了甘霖，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发出惬意的呻吟。白天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就连之前被驳杂灵气刺痛的经脉，也在这股暖流的滋润下，变得舒坦无比。

林渊呆住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黑石，又看了看右手那块己经变得灰败、灵气全无的青石矿，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块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石头……竟然……竟然能吞噬矿石中的灵气？不，不对，不是吞噬，是……净化！

它吞噬了青石矿里那些狂暴驳杂的部分，然后反馈给自己一股无比纯净的能量！

这个发现让林渊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攥着黑石，眼中那如深渊般的黑色，第一次泛起了名为“希望”的璀璨光芒。

他颤抖着，又从布袋里拿起一块废矿，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其中的变化。狂躁的灵气被吸入黑石，再没有了之前的痛苦。片刻之后，一股比刚才稍稍粗壮一些的纯净暖流，再次从黑石中反馈而出，融入他的身体。

周而复始。

当他将半袋子废矿全部“喂”给黑石后，那块黑石依旧是那副黑漆漆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但林渊的体内，却己经积蓄了一股虽然微弱，但精纯无比的能量。这股能量在他体内缓缓流淌，让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好。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或许将彻底不同。

这块被他命名为“归墟”的石头，便是他在这微末凡尘中，崛起于深渊的唯一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