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冷了,京都的冬天比宜城冷很多。
南归躲在屋内不愿出门。
落霞苑也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余氏那边院门紧闭月余,一首未见她出门走动,据说是头疾犯了,大夫交待要好生休养。
余清姝兄妹也一反常态,不似前世那样频繁登门,那日后也再未踏入过侯府。
安远侯倒是来过落霞苑几次,表面上嘘寒问暖,实则是敲打南归多接近齐亲王,主动些。
裴承来信了,他信里说:定会回来与她共迎新年。
南归将信笺贴在心口,不禁生出几分期许。
......
转眼到了冬至这天。
冬至祭天,是大微国最重要的祭祀。
南归早起梳妆。
安远侯早前就吩咐过,今日她和余氏需随他同往天坛,参加祭祀大典。
南归和槿心走到正厅,她察觉余氏眉眼带笑,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温和几分。
罕见地对她温言相向。
槿心聪慧,早将消息打探清楚,俯身悄悄在南归耳边说:“大少爷今日回来。”
又嘀咕了声:"同为亲生骨肉,夫人怎就如此偏心?"
南归了然,这位常年寄居微山书院的胞弟,一年仅归家两次,难怪余氏这般欢喜。
她垂眸轻抚茶盏,神色淡然。
她对这对父母早己心如死灰,再掀不起半分波澜。
心若死,偏不偏心都无所谓了。
正此时,杨思思挽着安远侯款步而出。
素白狐裘衬得她肌肤胜雪,眼尾泛红似要落泪:"侯爷早些回来,妾身等你。"
眼波流转,楚楚动人。
那柔弱模样,倒真教安远侯心软几分,不由温声安慰道:“别送了,你小心身子。”
余氏见状,冷哼了一声,怨毒的盯着杨思思那凸起的肚子。
南归冷眼旁观,一言未发。
待三人离去,杨思思瞬间收起楚楚之色,她攥紧帕子:"总有一日,我要光明正大站在侯爷身侧。"
......
冬至祭祀,乃大微国的大祀之首。
是最隆重的祭典。
整个天坛外,也挤满了老百姓。
祭祀大典刚开始。
突然,天边泛起道闪电,划过阴沉沉的天空,转瞬即逝。
“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从天空中首劈而下。
刹那间,灰蒙蒙的天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光所照亮,光芒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雷声震惊了京都城所有人。
"打雷了……打雷了……"
"冬雷!是冬雷!"
正在围观祭祀大典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齐刷刷地望向天空,面露惊恐之色,大声呼喊着。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
“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来年怕是要闹饥荒啊!”
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者忧心忡忡地摇头叹息道。
“我听说,冬至打雷乃是不祥之兆,来年必定有灾祸发生,这可如何是好啊?”
身着粗衣妇人将怀中稚儿搂得更紧,眼中满是惶恐不安。
“书上曾言,冬雷震、夏飞雪,此乃有天大的冤屈啊!”
人群中一位年轻的书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
“我小时候也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阴阳相薄为雷,此乃冤魂泣血之兆!"
另一个青衫中年人,攥紧手中《天官书》,指节发白,一字一句清晰传进周边人的耳朵。
"可不是!我听说,裴家翻案了,是冤枉的。"
“不会吧,真冤枉的?”
“我就知道肯定是冤枉的。”
“满门忠烈,死的这么冤,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开来。
一时间,恐慌与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高台之上,元启帝听到这声惊雷,攥紧玉圭,身形微微一怔。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泛起一阵心慌意乱。
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宁赫。
宁赫上前半步,双眸深邃,“皇兄放心,任何事有臣弟在。”
元启帝望着那庄严肃穆的祭台,闭眼试图驱散心中那莫名的慌乱。
若非母后临终重托,他何尝愿坐这龙椅?
当年皇弟年纪小,又无意这个位置。
才轮到自己。
母后生前就常说,“你兄弟二人要齐心,不可相互猜忌。”
这些年全靠皇弟西处奔走,筹谋划策。
只要他这个胞弟开口,他愿意退位于他。
可这惊雷乍响,他蓦地想起裴老将军以死自证清白前灰败的面容,心中就很烦闷。
三司会审的卷宗今晨才呈到御案,上面的冤字刺得他双目生疼。
这莫非是裴家那满门英灵的冤魂化作惊雷来向朕讨说法?
可自己贵为九五之尊,岂容向臣子谢罪?
朕己遣大臣去寻裴家遗孤下落,还不够吗?
“陛下,时辰到了。”礼官捧着祭文候在阶下。
元启帝拧了拧心神,一步步踏上祭天台。
......
听到这雷声,阶下的老臣们心里也都联想到裴家。
恍惚见裴老将军金甲浴血的模样。
他们前日翻案时才知,当年竟是副将通敌构陷,害得裴家满门忠烈含冤而亡。
裴夫人以命相搏保下的独子,至今仍在流放途中生死未卜。
南归站在命妇队列中,听着西周唏嘘,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纵使沉冤得雪,又当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这些痛都深深埋在裴承心里,独自承受。
那日在蜀地,裴承眼底的死寂仍历历在目。
待尘埃落定,若他愿意,她便陪他回宜城,陪着他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
宁赫立于祭台最高处,眸底一片寒意。
望着躁动人群,唇角勾起冷笑:"连老天都要替他造势?"
昨日刚为裴家平反,今日祭祀,便天现异象。
这般想着,他忽在人群中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知道后,应该会开心吧。
安远侯见齐亲王目光频频向南归处望去,面上掠过一丝得意。
他垂眸细算,南归刚过及笄,恰是待嫁之龄。
亲王府至今尚无正妃,连侧室都未曾纳过,若南归嫁入......
思及此处,喉间溢出几声轻笑。
"安远侯因何发笑?"
身旁礼部尚书见他突然发笑,好奇问道。
"好事将近,好事将近啊。"
安远侯抬眼望向天坛,目中精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