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左右看了看,凑近南归。
“被打死那个小伙,听说是犯了事,被流放到我们这的。那日,他浑身是伤,被押着路过这里。”
说着抬起头又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注意,便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押解他的官爷,自己摸了李员外家小姐的屁股,说是这小伙摸的。那李员外可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一听爱女受了屈辱,哪能忍得了呀,当下就吩咐家丁把那小伙给打死了。”
南归指尖骤然收紧。
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好奇的模样:“大姐,你怎么知道?这个刘礼你认识?”
大婶啐了口唾沫,一脸不屑。
“当然认识,他仗着自己舅舅是郡丞,平日里嚣张得很。而且这人特别好色,在这城里可没少糟蹋女子。”
“去年还强占了李家闺女。可怜那姑娘跳了井,他倒像没事人似的。"
南归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刘礼。
她又与妇人寒暄几句,提着竹篮往回走。
推开院门时,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
她快步走进屋子,见裴承仍在沉睡,赶忙到床边查看裴承的情况。
揭开被子给他换药,看着他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
南归感到心安。
收拾妥当后,她趴在床边休息。
她的手轻轻握着裴承的手。
屋内静谧得只能听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忽然传来微弱的颤动。
南归猛然惊醒。
一首紧绷着的神经瞬间被触动,她猛地身来,凑近裴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阿承哥哥......"
她声音发颤,泪意瞬间漫上眼眶。
裴承的眼皮也开始轻颤,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南归见状,激动地握回裴承的手。
“阿承哥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裴承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先是一片迷茫,随后警惕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当目光落在南归身上时,闪过惊讶之色。
转眼又满是疏离,他嗓音沙哑。
“你……你是谁?我如何会在此处?”
才两年多没见,他这是忘了自己?
南归的心猛地揪紧,面上却仍保持着温柔笑意:
"阿承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南归,是阿梨,你从前总爱唤我小阿梨的。"
裴承眉峰微蹙。
看着眼前女孩期待的模样,沉默地移开视线。
他没有再说话,又闭上眼睛。
南归咬住下唇,将涌到喉头的哽咽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记得,他没忘。
只是不敢认,不愿认。
没关系,她可以等。
等他解开心结,等他敞开心扉,等他愿意接纳自己的那一日。
接下来的日子,南归对裴承的照料愈发细致。
每日天未亮便起身煎药,变着花样做清淡膳食,空下来时就在院里熬制祛疤膏。
裴承始终沉默寡言,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望着院中。
南归给他换药时,他会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却从不抗拒。
日子一天天过去。
裴承底子好,伤势慢慢好转,能够下地走动了,但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房中。
南归每每见到这般情形,心中便泛起阵阵酸痛。
这日清晨,阳光洒在屋内,给这略显清冷的屋子添了几分暖意。
裴承像往常一样早早醒来,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有些空洞地望透进来的那缕阳光。
南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进屋子,见裴承己经醒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醒啦,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刚煎好的药,你趁热喝了,这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罐药膏:“这是祛疤用的,你每天早晚涂抹,脸上不会留疤。”
裴承缓缓收回视线,望向眼前的女子。
眼神中虽仍带着疏离,却比之先前的冰冷漠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依旧沙哑:"多谢!"
南归抬头,眼尾泛红:“你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她看着裴承。
"阿承,无论身上的伤,还是你心底的结,都会慢慢痊愈。我会一首等你,陪你一起面对。"
南归的目光中满是坚定。
裴承自嘲地笑了,笑声里浸满苦涩:"你何苦如此执着?我不过是个遭人唾弃的罪人,与我牵扯只会连累你,你就不怕吗?"
"若怕,便不会千里迢迢来寻你。"
南归不假思索地回应。
裴承微微一怔,握着药碗的指节泛白。
他仰头饮尽药汁,喉结滚动:"我...... 不值得。"
“我只是个罪人!”
"值得。" 南归将绢帕递过去。
她轻叹一声,深知裴承心中的伤痛非一朝一夕能消除的。
裴承抬起头,目光与南归交缠。
“但这世间之事,有时就是讲一个缘分。从小你就真心待我,我见你落难,出手相助本就是理所当然。”
“我现在所求,只愿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答应可好?阿承哥哥。”
裴承抬起头,目光与南归对上。
南归微微一笑,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你现在只需安心养伤,待身子痊愈,其他事情再去慢慢处理。”
裴承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虽轻却带着丝丝凉意:"我......"
“有人在家吗?”
院外敲门声响起。
南归反手握住他的手。
掌心相贴时,能清晰感受到彼此手心中的温度。
"我会一首在你身边。" 她轻声承诺。
说完,南归转身走出房门。
阳光恰好照亮她泛红的眼尾。
裴承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数次,心中泛起钝痛。
他不忍让她伤心。
院落里传来陌生男子的询问声,南归与来人交谈了几句。
裴承低头看向自己交握的双手。
他本该推开她的,可掌心那温软的触感,让他想起儿时的场景。
她看见他手上因练武留下的伤口,她肉乎乎的小手握着他。
"阿承哥哥别怕,阿梨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他的小阿梨,是他刻在骨血里的执念。
这执念,他又怎会忘记?
只是如今他满身疮痍,身负重罪,又有何颜面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