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树枝上长了几片新叶。
正盯着嫩叶的南归听到声音,转过头。
“你来啦。”她接过清欢手里的药箱。
宁赫刚迈进院门,便望见那抹鹅黄色身影立在树下。
微风拂过,将她发丝撩起,在春日暖阳里飘成半透明的丝缕。
鹅黄色襦裙被风轻轻扬起,像是被阳光染透,整个人周身浮起淡淡的光晕。
指尖轻轻叩了叩木箱,唇角微扬:“来得巧,刚把药配好。”
她的声音不再如以往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宁赫望着她朝自己走来,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
阳光洒在她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像极了在芦苇丛中初见时的模样。
那一幕是他深深刻在他骨子里,放在心尖尖上的。
他心跳陡然加快,仿佛时光在此刻重叠,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宜城。
那时的她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大哥哥可是京都来的?”
“大哥哥,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京都来的人,待我归家后,去找你玩耍可好?”
那清脆的声音,至今仍在他耳边回荡。
第二次相见,是在他调查贪污赈灾款回京都的路上,一路刺杀不断。
对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丝毫不留情,全力阻止他归京。
最后一波刺客涌来时,他左肩己中毒箭。
他拼尽全力跳入河中逃生,最后倒在一处芦苇丛中。
那时他意识己经开始模糊。
朦胧中,见有人靠近,他靠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逆着光,来人身影渐渐清晰。
她提着药箱,蹲在他身边,笑容温柔:“别怕,我会救你的!”
“宁赫,走吧,陛下还在等着呢。”
南归走到他身边,见他望着自己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他回过神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听到这一声 “宁赫”,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世上,只有她这样叫他。
此刻他真想问问她,你还记得和一个大哥哥的约定吗?
喉间滚了滚,最终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府门半开。
宁赫和南归刚准备夸出去,安远侯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齐亲王这就要走?府里刚到了新茶,可否留下来尝尝?”
南归的脚步顿住,她转过身,就看见父亲安远侯和扶着丫头手的祖母匆匆赶来。
“今日王爷亲临,有所怠慢,老身实在惶恐。”
老夫人堆起满脸笑纹,眼角的的皱纹更深了几分,“不如让南归这丫头亲自沏壶茶赔罪。”
这齐亲王不仅不近女色,还素有“冷面王爷”的名号。
昨儿听余氏和丞相夫人说起,她都还抱着怀疑态度。
此刻见他竟跟在自家孙女身后,现在是完全信了她们的话。
如这亲事真能成,说不定在齐亲王的照拂下,她的二儿子南文均,也能谋个高官当当。
“是该赔罪。”宁赫忽然开口,嗓音陡然冷下来。
老夫人听了,正要开口吩咐南归去茶房,忽见眼底映着冷冽,“本王说的赔罪,是你们向陛下赔罪。”
“陛下龙体欠安,钦点南归为其医治,你们倒好,还把她禁足起来?”
“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老夫人踉跄了几步,身边的丫鬟赶紧紧紧扶住。
安远侯扑通跪下,“误会,都是误会,我们绝无此意。”
“是误会,还是包藏祸心,我自会查清。”
“至于你们该如何向陛下请罪——”
他瞥向颤抖的两人,“明日早朝,本王要见到侯府的请罪折子。”
宁赫转身时,声音却柔和下来,“走吧。”
南归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昨晚被禁足时,一家人还指着她骂。
此刻却在齐亲王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还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
这个家她只想逃离。
车窗外,春日的风卷起一片落花。
南归坐在马车内,忽然听见一声:“对不起。”
“我己知晓侯府的打算,你无需担忧,我说过不会强迫你。”
宁赫眉间凝着未褪的冷意,原以为把情愫藏在心底,默默护她一世便好,却不想因为靠近,让她受到委屈和伤害。
“我相信你。”南归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比以往多了几分柔和。
她望向车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的拳头在衣袖下握紧,又缓缓松开:“若有需要,我定会全力以赴。”
顿了顿,又补充道:“无论何时何地。”
南归想起昨日的相遇,轻声说:“其实我觉得长宁郡主与你挺相配。”
话一出口,便注意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宁赫转头看着她,忽的低笑一声:“长宁她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父亲当年为皇兄挡刀去世,皇兄觉得亏欠她,才让我多加照拂。”
“在我心里,她就像亲妹妹一样。”
南归听着,轻轻点头,没有多言。
车厢里安静下来,经历两世,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早己很深,有些话,无需多说,便能懂得。
......
秦远珩手重重拍在桌上,骂道:“姜望舒这人好生无耻!身为丞相嫡女竟做出夺他人夫婿的勾当?”
吴砚之折扇敲着掌心,眉峰拧紧:“什么‘京都第一才女’,行事作风倒与市井无赖无异。”
秦远珩眼尾泛着急色,“南姐姐定是不愿的,可宁远侯府向来看碟下菜,裴将军又远在边关……”
他话未说完便霍然起身,“我得想办法帮她!”
“我这就回国公府找母亲。”
秦远珩甩袖便要走,“母亲很是喜欢南归姐姐,必定能想出周全之策。”
“好!”吴砚之应着,然后忽然转向姜书颜:“书颜妹妹,能否劳烦你下午约长姐出门?”
姜书颜盯着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的动作,忽然有些不安:“虽长姐行事不妥…… 但你莫要太过了。”
“放心,不过是让这位‘第一才女’丢一点点脸罢了。”
吴砚之折扇一收,敲了敲秦远珩的肩膀,“那我们午后清风茶楼见。”
他挑眉轻笑,“书颜妹妹记得,清风楼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