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思死死攥着南归的衣袖，道理她都懂，可心口那团悲恸感却怎么也压不住，“可然儿是我的命啊......他昨天还对着我笑，那小手攥着我的手指，暖烘烘的......”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胸口急促起伏着。
“大小姐，求你.....”她忽然拽住南归的手腕，“然儿他虽只是个未出月的婴孩，可也是从我血肉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南归任她抓着，另一只手接过小秋刚温好的药碗。
她用递到杨思思面前：“奶娘这么干脆撞柱而亡，确实很可疑。”她压得声音，“只是如今侯府上下都相信这只是‘意外’，想查，很难。”
杨思思端着药碗，茫然地望着南归：“那怎么办......难道就让然儿白死了吗？”
“先把药喝了。”杨思思听了她话，一口饮下整碗药。
南归接过空碗递给小秋，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拭去她唇边的药渍，“只要是人为，总有破绽。我会派人去查。”
“你先把风寒养好，瞧你这脉象，沉细?而涩?，再这样下去，你如何撑到查明真相那日？”
“我再给你开几副凝神安胎的方子，你还年轻，将来总会再有孩子”
“再有孩子？”杨思思猛地抬头，眼中是死灰般的绝望，“可然儿是独一无二的......他是我在侯府唯一的念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大小姐，你不懂......从然儿出生那日起，我就怕他如生产那日受到伤害，我寸步不离地守着，连奶娘都是千挑万选的......”
“我懂。”南归握住她的手，“我也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离去，那种无力感，我比谁都清楚。”
杨思思盯着南归垂眸时长长的睫毛，不知那眼底藏着怎样的故事，她声音微颤，“大小姐，你真的会帮我查吗？”
“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南归神色认真，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帮助她。
或许是因为看见她，就想到自己的上一世。她们一样，被锁在后院，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只是你要答应我，从今日起按时喝药，好好吃饭。你若垮了，谁来给然儿讨公道？”
杨思思用力点着头，“好，好！”
她眼泪再次滚落，这一次却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悲恸。她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
南归替她掖好被角，见她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活气，才轻轻吁了口气。
走出房门时，落起了小雨。
她望着侯府高耸的院墙，心紧紧揪着。
“小姐，要立刻去查奶娘的家人吗？”清欢撑着油纸伞上前
"查。" 她顿了顿，“再把余氏身边那个叫香容的大丫鬟底细也查清楚。”
她记得那丫鬟香容，不过十八九岁，眉宇间却总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敛。
上一世她也是无意间得知她爹是个醉鬼赌徒，哥哥也是街面上的无赖，唯有母亲是个终日劳作的老实妇人。
有这样的家世，既怕被家人拖累，又需源源不断的银钱填窟窿，最是容易被银钱撬开嘴。
......
这一夜南归睡得极不安稳。
一闭眼，上一世的种种就呈现在梦中。
她醒来时，额间己沁出一层冷汗。
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极力安抚自己。
窗外雨声渐密，滴答声敲在屋檐上，反倒让人心绪更乱。
她索性坐起身，靠在床柱上，望着纱帐外朦胧的暗色发呆。
按时间算连续南方向己连续下了半月阴雨了。
上一世便是半月后，大面积疫病爆发，首批赈灾官员抵达时，粮仓里空空如也。
朝廷拨下的三十万两赈灾银，连同棉衣药材，竟在沿途被层层克扣，到了地方竟只剩不足三成。
灾民暴动西起，最后是宁赫连夜南下，当众斩杀数名贪墨主官，才勉强稳住局面。
可那时多地受灾，粮价药价飞涨，百姓仍是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宁赫与她一样携着前世记忆归来，如今元启帝缠绵病榻，由他监国摄政，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断不会放任赈灾款被层层贪墨。
如此一来，便不会发生上一世的悲剧。
那她早前暗中收购的粮食与药材，便可改道运往陇西。
西北边陲地势苦寒，每逢灾年必是首当其冲，陇西作为裴承驻军的要地，更不能有丝毫闪失。
今日发生的事，让她心底的不安愈发清晰。
她不敢有半分懈怠，不能让裴承出一点意外。
“小姐！”
清欢与槿心推门而入，清欢点亮屋内油灯。
南归静静坐榻边目光空茫，槿心连忙将手里的安神汤递过去，“方才听见房里有动静，小姐可是梦魇了？”
南归接过温热的汤碗，药香混着红枣的甜香钻入鼻腔。
她望着窗外竹影在夜风里簌簌摇曳，“天一亮，备车去齐亲王府。”
药汁顺喉而下，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却驱不散心底的不安，“等把眼前的几件事处理好，我得亲自去趟陇西。”
清欢与槿心对视一眼，旋即应下。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雨势渐歇。
南归推开房门，湿冷的晨雾裹着泥土草木的清新扑面而来。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她都要护住想护的人，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齐亲王府门前。
清欢走到门房前，“烦请通传一声，安远侯府南归求见齐亲王。”
南归和槿心跟在后面，还未等门房开口，就看见一道黑影拿着长剑疾步而出。
那人看见南归时脚下骤然顿住，“南、南小姐？”追风浓眉扬起，黝黑的脸颊瞬间泛起兴奋的神色，“南小姐，真是您来了！实在太好了！”
“您是来找王爷的吗？王爷昨夜从宫里出来就阴着个脸......”
他话说到一半时，忽觉失言，慌忙干咳两声。
他抬脚轻踢了下，门房小腿：“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南小姐进府！我这就去内院通传！”
转身时又特意回头，身躯微微佝偻着，对着南归笑得露出后槽牙：“南小姐您放心，往后王府大门随您进出，谁要敢拦着，属下第一个不答应！”
门房喏喏称是，他连忙躬身做出引路之势。
他见这平日里冷冰冰的亲卫，对着这个小姐笑得一脸谄媚，惊得他一路上忍不住多偷瞄南归几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