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姜婉儿求情
“如果你敢有半句虚言……”
后面的话姜存礼没说，但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更有用。
萧潜却像是没感受到那股压力，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襟，姿态从容得不像一个阶下囚。
“回陛下，此事说来简单。草民承认，江南的乱象，确实是草民一手促成。”
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狡辩都让姜存礼和李威感到震撼。
这小子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李威的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绝对是个疯子！
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祸乱江南，这不是找死吗？
姜存礼的瞳孔猛地一缩。
原以为萧潜会编造一个如何被陷害，如何奋力挽回局面的故事。
这货直接把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
“为何？”
“为了一个局，陛下。草民用了一个月，在江南吹起了一个泡泡。一个用粮食吹起来的，巨大无比，又无比脆弱的泡泡。人，都是贪婪的。当那些士绅地主看到粮价一天一个样，看到有人在疯狂收购，他们会怎么想？”
萧潜没有等皇帝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会觉得，机会来了。他们会拿出所有积蓄，甚至变卖部分家产，去囤积粮食。因为在他们眼里，每一粒米，都将变成金子。草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一把。让他们相信，这个梦会一直做下去。”
“他们抵押田产，向钱庄借贷，把能换成钱的东西，全部换成了钱，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他们以为自己抓住了泼天的富贵，却不知，自己早已站在了悬崖边上。”
李威听得觉得自己快长脑子了。
这……这都是什么手段？闻所未闻！
不用一兵一卒，不见一丝血光，就将整个江南最富庶的一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已经不是阴谋，这是妖术！
姜存礼靠在龙椅上，身体紧绷，一言不发。
脑中飞速运转，将萧潜说的每一个字，都和奏折上的内容对应。
全都对上了！
士绅囤积居奇，米行有价无市，底层百姓买不到粮……原来根子在这里！
“泡沫？你说，泡沫，是脆弱的。”
“是的，陛下。它被吹得越大，就越接近破裂的时刻。而现在，就是它破裂的时候。”
萧潜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陛下，您想过没有？当所有人都把身家性命押在粮食上，当粮价高到无人可以承受，当他们囤积的粮食多到自己几辈子都吃不完的时候……”
“会发生什么？比如，放出消息，漕运大船，载着百万石平价粮，三日后就到苏县码头。”
姜存礼的呼吸骤然一滞！
瞬间明白了！
“那些囤粮的人，会怎么样？他们会恐慌，会不惜一切代价，抛售手里的粮食！因为晚一天，手里的金山就会变成粪土！当所有人都开始抛售，而没有人接手的时候……粮价，就会雪崩！昨天还值十两银子一石的米，今天可能只值五两，明天一两，后天……或许连送人都没人要了！”
“这就是市场，陛下。无情，且残酷。他们用抵押田契地契借来的钱，换了一堆卖不出去的废物。钱庄会逼着他们还债。他们拿什么还？”
萧潜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精光四射，直视着皇帝！
“他们只能卖地！卖掉他们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万贯家财！用骨折一样的价格，只为换回一点点银子，填补那个无底的窟窿！而这些田契地契……”
萧潜深深一躬。
“就是草民，献给陛下的聘礼！江南士绅盘根错节，侵占田亩，隐匿人口，国库空虚。陛下想动他们，难如登天。但现在，他们自己，把刀柄送到了您的手上！”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姜存礼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震撼？
不，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是恐惧！
是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权谋手段的恐惧！
看着萧潜，一个谈笑间，就能让无数大家族灰飞烟灭的魔鬼！
李威已经彻底呆滞了，跪在那里，像一尊泥塑，大脑一片空白。
只觉得，自己几十年来在宫里看到的权谋心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幼稚得像小孩子过家家。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喧闹。
有女子的哭喊，还有禁卫慌乱的劝阻声。
“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
“滚开！都给我滚开！”
姜存礼紧绷的神经被这声音猛地一拨，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谁这么大的胆子！
抬眼给了李威一个眼色。
李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御书房。
能离开这里一息，都是好的。
没过多久，李威又回来了，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身后跟着一个身影。
是姜婉儿！
发髻微乱，眼眶通红，一张俏脸挂满泪痕，完全没了平日里金枝玉叶的仪态。
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目标明确，直奔萧潜！
“噗通！”
一声闷响，姜婉儿重重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膝盖磕得生疼。
却浑然不觉。
“父皇！求父皇开恩！江南……江南之事，全都是儿臣的主意！是儿臣任性妄为，逼着萧潜……逼着他那么做的！”
将婉儿一边哭，一边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收到了行宫里的消息，说萧潜被抓去，面见圣上，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搅动江南，让无数士绅倾家荡产，这是何等滔天的大罪！
父皇一定会杀了他的！
“此事与萧潜无关！父皇要罚，就罚儿臣一人！要杀，就杀儿臣！”
将婉儿哭得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准备好迎接雷霆之怒。
然而……
没有预想中的龙颜大怒，没有斥责。
御书房里，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安静。
姜婉儿的哭声渐渐小了，她哽咽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然后就愣住了。
萧潜没有跪着，没有被捆着，更没有一丝一毫阶下囚的狼狈。
就那么安然地站着，神态自若，仿佛刚刚不是在交代一件足以掀翻王朝的大事。
察觉到将婉儿的目光，萧潜甚至还朝她看过来。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慌乱，没有求救，反而……带着一点无奈和安抚的意味。
姜婉儿的脑子“嗡”一下。
跪在那里，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搞错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