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摩会后的第三天,一场暴雨袭击了巫山乡。
陈言站在乡政府窗前,望着如注的雨幕,眉头紧锁。
这场雨来得太急太猛,刚修好的路段能否经受住考验,他心里没底。
"陈乡长!"王铁柱浑身湿透地冲进来,"不好了!李家沟那段路出现塌方,有村民被埋了!"
陈言心头一震,抓起雨衣就往外跑:"通知卫生院和抢险队,我马上过去!"
程莹刚从临时医疗点回来,见状立刻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吉普车在暴雨中艰难前行,雨刷器开到最大也看不清前路。
陈言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这段路他们前几天才检查过,按理说不该出问题。
离塌方点还有一公里,车子就无法前进了。
两人跳下车,顶着狂风暴雨向事发地跑去。远远地,就听见哭喊声和机械轰鸣声混杂在一起。
现场一片混乱。一段约二十米长的路基完全塌陷,形成一个大坑,几棵大树和大量土石堆积在路上。
十几名村民正在用手和简单工具挖掘,有人哭喊着亲人的名字。
"什么情况?"陈言拉住一个满身泥水的村民。
"突然就塌了!当时有六七个村民在清理边沟,全被埋下面了!己经挖出来三个,还有西个..."
陈言二话不说,抄起铁锹加入救援。程莹则迅速检查被救出的伤员,进行紧急处理。
"这塌方不对劲!"王铁柱凑到陈言耳边吼道,"咱们加固过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塌?"
陈言仔细观察塌方断面,心头一凛——断面整齐,像是人为破坏的痕迹。
但现在救人要紧,他没时间深究。
雨越下越大,塌方点上方不时有土石滚落,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
但被埋村民的生命体征还未确认,没人愿意停下。
"陈乡长,太危险了!"郑卫国拄着拐杖赶来,试图阻止,"让专业救援队来!"
"来不及了!"陈言头也不回地继续挖掘,"多耽搁一分钟,他们就少一分希望!"
就在这时,程莹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废墟深处传来。
她扑到塌方边缘,用听诊器贴着缝隙听:"下面还有人活着!就在这个位置!"
陈言立刻带人集中挖掘那个区域。
正当他们快要接近声源时,上方山体传来不祥的"隆隆"声。
"要塌了!快撤!"有人大喊。
大部分人本能地后退,但陈言和两个村民反而加速挖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挖到了!"
"陈言!"程莹的尖叫声淹没在巨大的轰鸣中。
山体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口子,泥石流倾泻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陈言和村民拖着一名伤者滚到相对安全的区域,而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被掩埋。
程莹的心跳几乎停止。她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新形成的废墟,疯狂地用手扒拉着泥土:"陈言!陈言!"
"这...这儿..."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程莹转头,看见陈言半靠在树干上,满脸是血,怀里还护着那个救出来的村民。
她冲过去,颤抖的手检查他的伤势——额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臂不自然地下垂,明显骨折了。
"你疯了?!"程莹一边紧急处理伤口,一边哽咽道,"差点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陈言虚弱地笑笑:"这不...没事嘛..."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当陈言再次醒来时,己经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洁白的被单上,程莹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试图起身,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程莹立刻惊醒:"别动!你右臂骨折,肋骨骨裂,还有轻微脑震荡。"
"村民...怎么样了?"陈言嘶哑地问。
"都救出来了,两个重伤但没有生命危险。"程莹倒了杯水,小心扶起他,"你知道那塌方是人为的吗?"
陈言眼神一凛:"果然..."
"王铁柱抓到了赵德发的两个手下,他们交代是受指使在路基下埋了炸药,故意制造塌方。"程莹咬牙切齿,"赵德发己经逃到邻省去了,警方正在追捕。"
正说着,郑卫国拄着拐杖推门进来,看见陈言醒了,长舒一口气:"你小子命真大!"他放下水果,"告诉你个好消息,省里高度重视这起破坏事件,己经成立专案组,赵德发那个财政局副局长表兄也被停职调查了!"
陈言点点头,却没有太多喜悦。
这次事件暴露了工程的脆弱环节,也让他意识到,既得利益者的反扑会有多疯狂。
"对了,这个给你。"郑卫国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包裹,"老程让带给你的,说是对他女儿很重要。"
程莹接过包裹,拆开后是一本发黄的日记本。
她翻开第一页,眼圈立刻红了:"这是爸爸年轻时在基层工作的日记..."
接下来的几天,陈言伤势稳定,程莹一边照顾他,一边阅读父亲的日记。.
第二天早晨,程莹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脸色复杂。
"怎么了?"陈言关切地问。
程莹把手机递给他。
屏幕上是一封霍普金斯医院的正式聘书,条件优厚,但要求两周内报到。
"你...怎么想?"陈言小心翼翼地问,心跳如鼓。
程莹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群山。
这几天,她亲眼目睹了陈言的工作有多么重要,也理解了父亲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年轻人。
巫山的改变才刚刚开始,跨省通道、产业发展、医疗教育...每一样都需要陈言这样的干部坚守。
但霍普金斯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代表着顶尖的学术环境和职业前景...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两边都很重要。"
陈言强忍心痛,柔声道:"你应该去。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程莹转过身,眼中含泪:"那你呢?你的理想怎么办?巫山的乡亲们怎么办?"
"我会继续留在这里。"陈言坚定地说,"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们可以...异地恋?"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隔着太平洋,十二小时时差,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时间和距离消磨。
程莹摇摇头,突然问道:"陈言,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因为...救死扶伤?"
"不全是。"程莹坐回床边,翻开父亲日记的某一页,"十岁那年,我跟爸爸去他驻点的贫困村。有个小女孩得了急性阑尾炎,因为没路送医,死在半路上。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当医生,要改变这种状况。"
她合上日记:"在霍普金斯,我能成为一流的心外科医生,但只能救有限的人。而在巫山..."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能帮助建立乡村医疗体系,让成千上万的'小女孩'不再因缺医少药而死。"
陈言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
"我决定了。"程莹擦掉眼泪,露出坚定的微笑,"留下来。和你一起建设巫山。"
"可你的梦想..."
"梦想会变。"程莹握住他的手,"现在的我,更想像爸爸和你一样,为这片土地做点实事。"
陈言眼眶发热,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郑卫国带着十几个村民涌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礼物——自家种的苹果、手工纳的鞋垫、小孩画的祝福卡片...
"陈乡长!"王铁柱嗓门最大,"乡亲们可想死你了!路己经修好了,就等你回去剪彩呢!"
看到这一幕,程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终于明白父亲常说的一句话: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陈言在这里创造的,远比任何个人成就更有价值。
一周后,陈言出院回到巫山。让他惊喜的是,程莹己经行动起来——她联系了省医科大学的同学,募集了一批医疗设备;又说服县医院派医生轮流下乡坐诊;还在乡政府旁找了间空房,布置成简易医疗站。
"这只是开始。"程莹兴奋地向陈言介绍规划,"下一步要培训村医,建立急救网络,还要..."
陈言突然抱住她,久久不语。他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懂他、支持他,又与他志同道合的伴侣。
夜幕降临,两人并肩坐在新修好的村路上。
满天繁星下,程莹靠在陈言肩头,轻声说:"其实,我还有个想法..."
"嗯?"
"跨省通道一旦建成,巫山完全可以发展康养产业。"程莹眼中闪着光,"这里的空气、水质、生态环境,都是稀缺资源。我们可以吸引城市老人来养老,同时创造就业机会。"
陈言眼前一亮:"太对了!这样一来,修路就不只是解决交通问题,更是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
两人越聊越兴奋,从康养产业聊到生态农业,再到乡村旅游...一个个想法在星光下碰撞、融合,勾勒出巫山未来的美好蓝图。
远处,村民们自发组织的庆祝篝火还在燃烧,欢笑声随着山风飘来。
陈言握紧程莹的手,心中充满感激与力量。
他知道,前路依然充满挑战——赵德发还未归案,跨省协调仍然复杂,产业发展任重道远...
但有程莹在身边,有乡亲们的支持,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通。
这一夜,星光璀璨,照亮了两个年轻人共同选择的道路,也照亮了巫山乡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