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在晨雾中簌簌抖落霜花，拓跋宇鸿将半块碎瓷按在石桌上。
苏若卿垂眸盯着他指节上的旧伤疤，那是三年前柔然边境混战时落下的印记。
"商队捎来的鎏金匣里装着半张绢帕。"拓跋宇鸿的嗓音裹着北地特有的砂砾感，拇指抹过狼首金符的裂痕，"绣着柔然王庭的雪豹图腾。"
小唐涟鸿的银铃声忽然在回廊转角响起，苏若卿将掌心抵住冰凉的梅树干。
树皮上深褐色的纹路硌着三年前被火炭烫伤的旧疤，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极轻的笑："陛下是要用这图腾来换机关谱？"
拓跋宇鸿的弯刀突然斜插进树身三寸，惊落数片残雪。
当刀柄的狼眼宝石倒映出魅瑶萱在墙角煎药的侧影时，他压低声音："三十天后，朕要带小唐涟鸿去白登山围场。"
暮色漫过宫墙时，苏若卿提着莲花灯爬上凤仪宫的飞檐。
魅瑶萱裹着银狐裘坐在鸱吻旁，药箱里的艾草香混着她腕间的安息香，在夜风里织成绵密的网。
"北斗第三星叫禄存。"魅瑶萱忽然指向天枢星旁闪烁的紫微垣，"在我们柔然传说里，那是被铁链锁住的情人泪。"
苏若卿的绢帕被风卷到琉璃瓦边缘。
当魅瑶萱倾身去抓时，月光恰好勾勒出她后颈的火焰纹，与三年前柔然圣女祭天时的刺青分毫不差。
苏若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圣女壁画突然在脑海浮现，那些被铁链缚住手脚的献祭者。
"大梁星官说北斗主死。"苏若卿将冻僵的指尖藏进袖口，"可在我故乡，人们说那是引路的船帆。"
魅瑶萱忽然握住她腕间的旧伤。
当指腹抚过被醉心花汁液腐蚀的疤痕时，苏若卿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进了远处打更的铜钲。
首到小厨房传来陶罐碎裂的响动，魅瑶萱才松开手，药香残留的余温却灼得苏若卿眼眶发涩。
三更天的梆子响过第七声时，苏若卿掀开了小厨房的榆木蒸笼。
魅瑶萱正在研磨玫瑰糖霜，烛火将她耳垂上的明月珰映成血珀色——与柔然圣女大婚时的耳饰一模一样。
"面剂要揉够三百六十转。"魅瑶萱忽然从身后握住苏若卿的手。
蒸汽模糊了窗纸上的剪影，苏若卿的后背紧贴着对方胸前的银链，链子上串着的二十八宿玉牌硌得她脊骨生疼。
当魅瑶萱的呼吸扫过她耳际时，案板上的桂花蜜突然被打翻，黏稠的金色液体缓缓漫过三日前楚音韵送来的密信。
"火候过了。"苏若卿猛地挣开环抱，蒸腾的水雾里看不清魅瑶萱的表情。
她慌乱中抓起雕梅花的银签子，却将本该印在糕饼上的并蒂莲刻成了断肠草。
炉膛里爆开的火星子溅上手背，疼痛让她突然清醒——穿越前在糕点铺打工时，也曾这样被烤箱烫伤过。
当子时的更鼓穿透窗纸，苏若卿借口查看女儿踢被溜出厨房。
月光将梅枝的影子投在青砖地，她数着砖缝里新冒出的荠菜芽往西偏殿走，全然未觉发间沾着的糯米粉正簌簌落在肩头。
远处游廊转角忽有宫灯晃动，像是楚音韵惯用的六角琉璃灯，却转瞬没入黑暗。
（续写）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出细碎声响，苏若卿跌坐在井栏边。
掌心的糯米粉混着泪水凝成黏腻的膏体，她拼命擦拭被蒸汽熏红的眼眶，却将桂花蜜的残渍揉进了睫毛。
"娘娘当心着凉。"
六角琉璃灯的光晕漫过青砖，楚音韵解下鸦青斗篷罩在她颤抖的肩头。
沾着墨香的袖口扫过井台冰霜，露出半截缠着止血麻布的手腕——那是前日替苏若卿挡下毒针的伤痕。
苏若卿盯着斗篷内衬的柔然云纹，喉咙里泛出腥甜："你说过她留恋人间必有执念。"
梅影横斜间漏下几点星光，楚音韵拨亮灯芯的动作顿了顿。
琉璃折射的光斑落在她腰间铜匣，那里装着三年来记录的星象图。
"昨夜观星，禄存星偏移了半寸。"她将铜匣钥匙按进苏若卿掌心，"圣女魂魄若强行滞留，待紫微垣移到..."
寒风突然卷起井底残叶，苏若卿攥住钥匙的棱角打断她："当年你师父用血咒召回的魂魄，最后是不是都化成了雪？"
楚音韵的琉璃灯猛地晃动起来。
灯影交错间，苏若卿看见对方颈侧浮现淡青色脉络——每当提及禁术反噬，这位星官继承人的血脉就会显现咒印。
"娘娘可知柔然王庭的冰湖？"楚音韵突然指向西边宫墙，"魅姑娘每日寅时都会在那里浣药纱。"
井水倒映的弯月碎成银屑，苏若卿想起三日前在冰湖拾到的药玉。
那枚刻着柔然经文的琥珀色玉石，此刻正贴在她心口发烫。
更鼓声穿过三重宫墙飘来时，苏若卿突然抓住楚音韵的占星盘："若我要用剩下的阳寿换她..."
铜制星盘边缘的尖刺扎破指尖，血珠滚落在"荧惑守心"的卦象上。
楚音韵猛地扣住她流血的手指，琉璃灯映出两人交叠的颤抖身影。
"您背上的火焰纹昨夜又蔓延了三寸。"楚音韵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等到图腾缠住心脉，就连北斗星君也..."
苏若卿突然笑出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她将沾血的星盘按在楚音韵掌心，冰凉的铜器贴着两人交握的伤口："当年我穿越时空裂缝时，早该化作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了。"
厨房飘来蒸饺的香气时，楚音韵终于松开渗血的手指。
苏若卿望着西偏殿窗纸上跳动的烛光，那里映着魅瑶萱教小唐涟鸿剪纸的身影："下月初七是我的生辰。"
寅时的薄雾漫过回廊，苏若卿推开厨房木门。
魅瑶萱正用银箸给蒸饺点胭脂色，案上摆着雕成星宿模样的面点，二十八枚恰好对应她颈间玉牌的数量。
"加了枇杷蜜的玫瑰馅。"魅瑶萱将蒸笼盖子掀起半边，"你昨日咳得厉害。"
蒸汽模糊了苏若卿的视线，她望着对方挽袖时露出的红绳——那是去年上元节逛集市时，她亲手系在魅瑶萱腕间的平安结。
窗外忽然传来货郎的梆子声，魅瑶萱擦手的动作顿了顿："东市新来了西域商人。"
苏若卿的银签子戳破了蒸饺皮，滚烫的汁水溅在虎口旧疤上。
她想起去年深秋的市集，魅瑶萱蹲在胭脂铺前挑选金箔纸的模样，那时她们都以为能熬过这个冬天。
"明日给你梳飞仙髻可好？"魅瑶萱忽然拈去她发间的糯米粉，"记得你说过..."
晨光刺破窗纸的刹那，苏若卿慌乱地抓起雕花模具。
檀木模具边缘的并蒂莲纹路硌着掌心，她听见自己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是该添条新发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