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晨雾渗进青铜兽炉，拓跋惊鸿撑着龙榻坐起时，指腹摸到枕畔凝结的紫黑色血块。
拓跋慕瑶跪在五步外的金砖上，鬓边鸾钗垂落的珍珠正巧挡住他砸过来的玉枕。
"皇兄当真要杀槿睿？"她仰起脸任由碎玉划过眉骨，袖中狼头箭簇硌得腕骨生疼。
拓跋惊鸿赤足踩过满地碎瓷，龙袍下摆沾着昨夜毒发的黑血，突然反手甩在她左颊。
铜壶漏刻被震得摇晃，水面倒影里拓跋慕瑶看到自己发间金钗刺破耳垂。
她抓住兄长滚烫的袍角："槿睿不过是慕容宇轩安插的暗桩，当年舒妃......"
"闭嘴！"拓跋惊鸿掐住她脖颈按在蟠龙柱上，金线绣的龙睛正对公主渗血的耳洞，"三年前你替苏若卿传递密信，如今又偷换朕的解毒丹。"他指尖深深掐进柱上夜明珠的裂缝，"高晨熙！"
玄甲侍卫撞开朱漆门时带进七枚银针，钉在拓跋慕瑶飘起的绛红披帛上。
苏婉悠捧着铜盆退到帷幔后，水面倒映她藏在袖中的半截金丝——与许太医令针尾的银丝如出一辙。
"押回昭阳殿。"拓跋惊鸿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炭盆，盯着火星吞噬帕角绣的并蒂莲，"传旨骁骑营，明日午时......"
"皇兄可知苏若卿棺中为何是空棺？"拓跋慕瑶突然挣开高晨熙，扯断颈间红绳。
沾血的狼头箭簇滚到龙榻边缘，箭身隐约可见"槿"字刻痕。
河岸边的芦苇荡惊起白鹭，许生贤将青布包袱塞进马车夹层。
苏若卿摸着袖中淬毒的银簪，忽然掀开车帘："这瓶雪蟾膏，为何与舒妃生前所用气味相同？"
青铜面具下的喉结滚动两下，许生贤将缰绳套上枣红马："过了黑风岭，慕容公子在潼关驿站备了海东青。"他弯腰捡起滚落的药瓶，指腹抹过瓶底凸起的莲花纹。
"我要回柔然。"苏若卿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蜿蜒的鞭痕，"百里墨轩当年用我母妃头颅盛酒，你让我忘记？"她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的血渍渗进青金石手钏。
许生贤沉默着将两枚虎符压进行李箱底层，箱角露出半幅焦黄的画纸——画中女子怀抱的箜篌正缺三根琴弦。
河对岸传来山雀啼鸣时，他忽然用匕首割断马车帘绳："潼关往西八十里有座荒庙。"
暮色染红宫墙时，拓跋惊鸿盯着案上裂成两半的玉璜。
这是今晨从拓跋慕瑶袖中掉出的，玉璜内芯藏着半片金箔，上面拓印着柔然皇室的狼图腾。
"陛下，冷宫来报。"高晨熙跪在殿外阴影里，怀中抱着个褪色的香囊，"今早有人在护城河捞出这个，里面......"
拓跋惊鸿捏碎香囊边缘的珍珠，露出半块染血的绢帕。
帕角绣着歪斜的"卿"字，正是三年前他亲手系在苏若卿脚踝的锁灵玉的纹样。
夜风吹动檐角青铜铃，他突然握紧帕子站起身，琉璃瓦上月影正移向柔然方向。
百里外的黑松林里，苏若卿掀开车帘的手突然顿住。
十二支火箭照亮夜空，箭尾绑着的铜铃与三年前逼婚使团马车的装饰完全相同。
她咬破舌尖将毒簪抵住喉间，听见车顶传来铁器刮擦声——那声响像极了北魏冷宫的镣铐声。
拓跋惊鸿指节捏得泛白，香囊珍珠簌簌落在地衣上。
三更梆子敲到第二声，许生贤被铁链拖进殿时，金丝楠木梁正往下渗着冰水。
"你倒是敢回来。"皇帝靴尖碾碎半颗珍珠，烛火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许生贤的青铜面具上。
侍卫呈上的密报里夹着半截金丝，与苏婉悠藏在袖中的那截正好能拼成完整纹样。
许生贤喉间发出闷笑："陛下当真要追？
三日前冷宫偏殿的暗道钥匙，可是高统领亲手换的。"他忽然剧烈咳嗽，吐出带着冰碴的血块，"您闻这血腥味，像不像三年前冬猎时......"
"拖去水牢！"拓跋惊鸿踹翻鎏金炭盆，火星溅到许生贤染霜的鬓角。
当啷作响的铁链声远去时，他突然抓住高晨熙的护腕："派人去潼关，要活......"后半句消弭在喉间的血腥气里，案上玉璜裂痕中渗出的金粉，正巧落在帕角染血的"卿"字上。
天牢石壁渗出青苔时，慕容宇轩被铁蒺藜刺醒。
腕间锁链还挂着半截雪蟾膏药瓶，对面牢房的稻草堆里，舒逸尘苍白的指尖正对着气窗漏下的月光。
"她说要给你带江南的杏花酿。"慕容宇轩扯动肩胛骨穿透的铁钩，暗红血珠滴在舒逸尘手背的朱砂痣上。
那抹红突然被黑影笼罩，苏婉悠提着宫灯站在栅栏外，鬓间金步摇缠着半截银丝。
"辰时三刻走的。"她将褪色的香囊扔进牢房，香灰里混着几片烧焦的箜篌琴弦，"许太医令让我转告，舒大人是吞了狼头箭簇自尽的。"宫灯照见舒逸尘脖颈处的淤青，那形状分明是虎符印痕。
慕容宇轩突然扯断锁链扑到栅栏前，被苏婉悠袖中甩出的金丝缠住咽喉。
暗牢深处传来许生贤沙哑的吟唱，唱的竟是柔然送葬的挽歌。
青石板下渗出的冰水漫过脚背时，慕容宇轩摸到舒逸尘怀里藏着的玉哨——哨孔里塞着半片染血的莲花纹金箔。
暮色染红黑风岭时，苏若卿的马车碾过枯骨。
许生贤给的羊皮地图上，潼关驿站被朱砂圈了三层，但她执拗地将缰绳转向西边荒庙方向。
车辕突然撞上块青石碑，碑文被苔藓覆盖处隐约可见"槿"字刻痕。
三十里外的官道上，十二匹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
刘天鸿的弯刀劈开车帘时，金光耀眼的马车里滚出个鎏金香炉，炉灰中混着几片孔雀翎。
山贼们的哄笑戛然而止——车帘后伸出的素手正捏着半枚虎符，指甲染着北魏皇室特有的凤仙花色。
"要命还是要货？"刘天鸿的刀尖抵住车帘，突然被虎符边缘划破手腕。
血腥味惊起林间寒鸦，车中人轻笑时，苏若卿的马车正巧拐过山坳。
她握紧毒簪回头望去，只见那金车帘幕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用金粉描着火焰纹的面庞。
林间鸦群突然炸开，苏若卿的枣红马前蹄陷入捕兽坑。
她滚落在腐叶堆里时，听见金车方向传来山贼的惊呼："大哥！
这美人额间画的是柔然圣火纹！"毒簪刺破掌心那刻，苏若卿看清那女子耳垂悬着的狼牙坠——与三年前母妃被砍头时戴的竟是同一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