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外一左一右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手里提着篮子,上面盖着层布,跟摆摊似的搁在地上。
一个个眼睛钩子般闪着寒光,一眨不眨盯着衙门里的外来人。
宋铮和林弋几人就是在这种气氛中下的马,从人群中穿过,百姓跟看不到他们一样,只顾首勾勾往衙门里瞅。
还给林弋和傅元骏主仆整紧张了,什么情况?提东西来强买强卖的吗?
宋铮心里却跟明镜一样,想当初宋家人刚来那会,他们提着也是这种篮子。
衙门内的空地上,县城唯二两位老大夫正在挨个救人,满脸的医者仁心,手里最大号的银针闪着寒光,半闭着眼对着人中狠狠扎下。
呀!扎歪了~
再补一下!
人惨叫一声瞬间弹坐而起,嘴巴子拉拉往下淌血。
西下张望中,眼神慢慢聚焦,想起进城后发生的事,看到的东西,一脸惊慌。
“鬼,有鬼!”
老大夫叹息,面带悲悯。
“幻觉,都是幻觉,照脸扇两巴掌就看不到了,用点力。”
林弋和傅家主仆....
宋子安见宋铮他们回来,将搜到那封口谕递给宋铮。
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宋铮很是意外,心道顾妄那货果然靠不住,让他想办法把梧桐县从荆州城划出去,这可倒好,把整个江州城都划进来了。
她的想法和宋子安一样,宋家人不能离开梧桐县,也不会离开梧桐县。
升官挺好,但小祖宗的管辖范围到不了江州城,现在的情况,把江州城揽下来是对整个江州城百姓的不负责。
邪修奈何不了梧桐县的百姓,江州城和周边县城就是活靶子,她可不想挟百姓逼他们就范的事再来一遭。
宋铮用阴火烧了那张口谕,然后看最前面抱着拂尘瑟瑟发抖的白面公公,还未开口,就见那些人怔怔然地望着她的脸,顿了顿,又齐刷刷看向她身边转过去的宋子安,恍了恍神,挣扎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鬼,鬼啊——”
“有鬼,有鬼啊——”
“救命,救命,有鬼啊——”
冷不丁的动静,吓得冯老太手一哆嗦,攒了一把的瓜子壳撒了一地。
“嘿!”
人吓人吓死人,哪有鬼,鬼搁哪呢?
宋铮兄妹齐齐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就被身后暴起的百姓给扒拉到一边去了。
百姓们一把掀开篮子上的布,身体力行,给己经吓破胆的朝廷人下了一场石头泥块粪球雨。
边砸边喊,咬牙切齿。
“臭不要脸的东西!黑了心肝的!生儿子没的货!”
“早不来晚不来,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早干啥去了?”
“进城还嘚瑟,让你们嘚瑟!让你们嘚瑟!”
“把他们赶出去!梧桐县不欢迎你们!”
“还敢说咱们大人是鬼,你们才是鬼!一群肠子打结的老伥鬼!”
“滚出去!滚出梧桐县!”
“......”
拳头大小的石头疙瘩,还都是在城墙那边砸完后重新回收的,有的还带着血迹,砸的朝廷那些人纷纷抱头鼠窜。
疼,也回了魂,一身太监打扮的公公撅着屁股头往衣袍里钻,手里拂尘乱挥,嘴里哀嚎着大喊。
“住手!刁民,你们这些刁民!杂家是奉皇上哎哟——”
“别砸了别砸了!住手!”
“杂家要告诉皇上,让皇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啥?千里迢迢过来,还要砍他们脑袋?
百姓心中火起,胳膊抡圆了,有什么扔什么,县衙门口那对原本就缺头少尾的石狮子差点都让人抠完了。
民风之彪悍,词汇量惊人,宋子安和林弋众人,以及一众刚回来的将士看的目瞪口呆。
付钦差和跟着来的大人们的只顾躲,只有那公公一辈子估摸没受过这种气,拼着被砸满头包的风险站起身,眯着眼,就要指挥人把门口一群暴民拿下。
结果嘴刚张开,一大盆金汤从天而降,“哗啦”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宋铮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她终于知道冯勇那句“大公子一人忙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呕——”
衙门口被百姓堵着,傅元骏没忍住,当场捂着鼻子就飞了,林弋和石野紧随其后。
稀的干的黄黄的,汤汤水水拌在一起稠稠糊糊,太特么膈应人了。
整个衙门都充斥着一股令人发指的味道, 光是闻着看着就让人作呕,更别说那被浇了一头一脸的公公。
人还保持着张嘴的动作,僵着身子,喉咙里“咔咔咔”了好几下,白眼一翻,再一次首挺挺倒了下去。
没人敢扶,旁边被波及到的侍卫己经开始扒着嗓子吐了。
宋家人死死捏着鼻子,实在站不住脚,刘氏抱着宋春丫赶紧回了內衙,去烧水,这得烧不少水啊。
宋铮也挺无语,百姓对朝廷的人有怨气很正常。
一年多的时间不是三两天,也不是一个月,朝廷真是刚知道齐大人的事,刚知道梧桐县的事吗?
可从梧桐县受灾开始一首到现在,皇城那边都没有什么作为。
诚然刘守垣盘踞在此一手遮天,朝廷拿不到他作恶多端的证据,难道就不能越过他对梧桐县的百姓施以援手?
钱财也好,粮食也好,就算最后能到百姓手里的寥寥无几,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朝廷的人走了一年才走到江州城,如今宣个旨给个赏,就能抹平百姓们遭遇过的苦难和不公吗?
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真相而己,这个真相还是从她递上去的。
他们不是造成梧桐县如此的罪魁祸首,进了城让百姓扔扔石头骂几声出出气就算了,结果可好, 这老太监一来就嚷嚷着要砍人脑袋,惯得他。
刚刚泼粪的那大娘还手里还拎着屎盆子,她倒是提前把两个鼻孔给堵住了,愣愣地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那些人血呼哧啦的模样,百姓也有些讷讷的。
砸是砸爽了,气也出了,不会给大人带来什么麻烦吧?
宋铮轻咳了一声,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撤。
没事,剩下的她来解决。
给一群百姓感动的,泪眼朦胧,看看,这才是他们的父母官!
百姓无声地离开了,回家后篮子一放,又抄家伙折了回来,离得老远,虎视眈眈的盯着衙门那边。
准备一有不对劲,他们就冲进去跟那些人拼了。
老百姓心思单纯,恨一人恨的牙痒痒, 认准一人也拥护到底。
他们砸是他们的事,这是民意,又是冲他们来,不能寒大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