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宏哭起来没完,宋铮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先回了內衙,让人把那两桶海鲜给安置了。
冯老太和刘氏都在厨房猫着,闹成这样,其实都有些担心。
那些毕竟是朝廷的人,又是公公又是那么多大人,还有能够得到皇上的。百姓是不是把人整的太狠了点,那些人不能公报私仇吧?
宋铮冷笑一声。
“想公报私仇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姓刘的背后有人,他要是死了,那些人或许能带着他的尸体安安稳稳到皇城。
他要是活着,可就不一定了。”
刘守垣跟邪修接触最多,再加上刚死了几个自己人,不管是为了他背后的主子还是泄愤,那些邪修都不会让他活着到皇城。
遇到了最好,遇到了他们就能知道,朝廷该防的不是远在千里外的梧桐县。
要是遇不到,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那位公公和钦差硬气,把这件事闹到皇城,闹到那位天子耳朵里。
那又怎样?
真较真,宋家如今守的是他的天下,他还敢发兵不成?
时机未到,宋铮可不是那种救天下于水火还闷不吭声憋着不让人知道的。
再往近点说,梧桐县百姓虽然动手能力强了些,也不是善恶不分。他们连僵尸都能接受,为什么接受不了朝廷的人?
那些人难道不该找找自己的原因吗?
瞅瞅外面那群手持扁担铁锹的百姓,一副生怕宋家人被为难的样子,多可爱?
宋铮宽慰了老太太和刘氏几句,就去书房给宋春丫和大黑做贝壳项链了。
大厨房小厨房烧了一锅又一锅的热水端出去,衙门的人全程围观,给人洗屎洗尿的事他们是一点干不来。
好在抄家是个大动作,皇城来的人多,没负伤的足够照顾受了伤的了。
李德全都被腌入味了,里里外外洗了十多遍,几乎褪了一层皮,虽然还有点味,好歹是能入眼了。
就是被人搀着去书房的时候依旧面色苍白,一脸死相,再没了进城门时的高高在上。
金汤入嘴,这种痛估计终生难以磨灭,午夜梦回想到都得坐起来吐两口那种。
其恶心程度,都把被僵尸扑的恐惧给盖下去了。
别说他,林弋和傅元骏站在宋铮身边,一见他张嘴仿佛就能闻到前衙弥漫的那股味,出于礼貌,死死将那股干呕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付钦差名唤付学远,在皇城也算是天子近臣,他离的远,没被金汤波及。
作为巡查钦差,他也是有点手脚在身上的,只是事出突然,惊吓过度,落马后被同样惊吓过头的侍卫生生踩断了一根肋骨。
脸上青了几块,换了常服,整理了仪容,除了浑身疼没别的毛病。
两人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几位即将上任的江州城县令,小小的书房挤了十几口人,显得有些逼仄,但是安全感十足。
前衙气味没散之前,宋铮都不打算用了。
周大人流干了眼泪,神情还恍惚着,因为宋子安告诉他,那些僵尸是宋家养的。
相互无言了许久,见妹妹没有开口的打算,宋子安干巴巴扯出一抹笑容,为百姓表达歉意。
“还请李公公和钦差大人见谅,梧桐县一年前发生的事想必各位大人都听说过,城里的情况方才大人们也看到了。被逼如此,百姓心中有怨不理智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还请,大人们多多担待些。”
付大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想想城门口那些东西后生生止住了,转而道。
“这,也不能怪朝廷啊。天高皇帝远,皇上日理万机哪能看得到那么多?得知事情全貌的后,皇上这不是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赶往江州城处理吗?”
民不议官,官不议天家,宋子安不在怪谁的话题上多言。
“大人说的没错,但一年前梧桐县死了那么多百姓是真,被困城中一年多也是真,这期间官府不曾施以援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也是真的。
所以民心有怨也正常,老百姓心思单纯,只会用最原始的办法宣泄自己的委屈。还望公公和大人心宽些,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话落,李德全像是忽然回魂了般猛地看向他,嘴唇哆嗦着,却是一弯腰,“呕”的一声吐出一口胆汁。
“李公公!”
随行小太监鼻青脸肿的去扶人,李公公脸更白了,有气无力地摆手。
算了算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这趟下来的任务是抄江州城知府,捉拿刘守垣和九个县令回去治罪。
其他的他不管,这鬼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赶紧把口谕宣了,回去.....”
待他回皇城见了皇上,一定要将梧桐县和这些暴民的所作所为全都禀报给皇上。
付大人同样不想待在这,但他还记着自己身兼三品巡查钦差的身份,此趟奉旨离开皇城,就是替皇上视察民情,西处监察各地官员和各地区异状。
梧桐县那些东西他定是要如实禀报的。
壮着胆子,他还是问了尸群是怎么回事。
宋子安看向宋铮,宋铮抱着胳膊,半真半假道。
“付大人这话问的实在奇怪,你们既然知晓一年前的事,也该知道一年前梧桐县地界有三个失踪的村子才对。”
付大人震惊。
“他们是!”
“没错,他们就是一年前随村子一起消失的村民。前几天刘守垣带邪门歪道的人前来围城,百姓走投无路,他们就出来了。
是他们守护了梧桐县,守护了县城里的百姓,功德无量啊。”
“可是,他们不是人啊!那等如野兽般狰狞的模样,貌若夜叉见人就扑咬,怎可留在城中?”
宋铮耸耸肩,不以为意。
“不是人又怎样?不是人尚且能护得县城百姓安然无恙。梧桐县本就不安生,若是朝廷看不惯,大可以把梧桐县划掉。
反正一年多来,百姓该死的都死了,活下来的,现在不靠朝廷也能活下去。”
书房内倏地一静,所有人都被她大胆的言论惊到了。
把梧桐县划掉?从大禹国划掉吗?
李德全猛地拍桌而起,眼中含怒。
“好大的胆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这是想造反不成!”
“公公言重,为官者当以百姓安居乐业为主。说句不好听的,朝廷现在来接手,不过是看刘守垣彻底倒台了而己。
在这之前你们不管不顾,是因为拿捏不了姓刘的,如今刘守垣没了,你们又觉得可以拿捏住梧桐县的百姓了?
试问一下,梧桐县继续依附朝廷有什么好处吗?
还是二位觉得如今的梧桐县百姓还能交起各种税?百姓都不是瞎子,朝廷给他们带来了灾难,却带不来实际的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李公公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朝你头上泼屎了吗?”
说到这,她顿了顿,无视众人大逆不道的表情森然一笑。
“不过,我也只是个提议而己,毕竟那三个村里的村民还有不少。既然李公公和付大人觉得不妥,那就只有把他们一并带回皇城去了。”
【补上】
听到这话,付大人和李公公的脸色瞬间惨白。
带那些村民回皇城? 真带上,他们还有命回皇城吗?
付大人看着宋铮等人惊疑不定。
“你,你们能驱使那些村民?”
宋铮没否认,也没全认。
“驱使算不上,能压制一二而己。没有点手段怎么镇住这梧桐县?怎么拉一城知府下马?你们说,对吗?”
迎着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一众新任县令在后面狂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周大人神色惊恐,更复杂,虽说宋子安告诉他是双生子,可衙门里的赵文是见过宋铮的,知道她是宋子安的妹妹。
当初将宋家人送来江州城,回去后赵文也跟他说了一路上发生的事。
赶个路而己,还能遇上命案,这姑娘只看一眼就把案子破了,机智可见一斑。
天知道当初他只是看在那份古怪的上任书,和宋子安的面子上照拂一二,没想到缘分竟然是断不掉了。
还有那张纸人。
想到赵文给他的那个纸人,周正宏眼神更复杂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宋子安,前段时间有人去梧桐县查调查过宋家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上气场阴冷,让人极度不舒服。
当时他就猜测宋家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来人问他宋家人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他也是真不知道。
问到最后,许是没得到满意的结果,那人冲他拍了一掌,惯性之下,他首接飞出两米远狠狠砸在墙上。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感觉到疼痛,那一瞬间却像是有什么力量护住了他。
当时惊慌,又却不敢声张,装晕等人走了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而后找遍了全身,只从钱袋子里找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人。
顿时心惊不己。
那纸人赵文给他时他没有在意,被他随手放在了书房,可后来问遍县衙所有能近他身的人,都说没看到过。
那时虽然怀疑却不敢确认,如今他便能确定了,就是那纸人救了自己。
再想想进城看到那些东西和宋铮方才说的那些话,周正宏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梧桐县有宋家人,或许,和他们做邻县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书房内又静了会儿,李公公捂着嘴装作干呕不适没有接宋铮的话,付大人也没接。
把梧桐县划出去的事他们不敢应,带那些东西一起回皇城他们更不敢。
李公公给付学远使眼色,付大人回神,想起他来这一趟的目的,正了正神色,看看宋铮,又看向宋子安。
“你们二位,究竟谁才是县令?”
宋子安道。
“是谁都无所谓,我兄弟二人不分彼此,这梧桐县县令谁都坐得。不过,宋某不过区区秀才,宋家如何得来的这个官位,付大人若是感兴趣不如回去好好查一查?”
没点本事如何能破例被派来这梧桐县当县令?
话说到这个地步,不是蠢人都知道宋家兄弟俩不好惹,还不是权利背景上的那种明面上的不好惹。
梧桐县有问题,且只有宋家人能镇住,付学远也终于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算了,这些事他也管不了,顶多回去后上报,看上面的意思吧。
本着不想多待的心思付大人伸手摸向怀中,却突然顿住。
没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蓦地抬头与李公公对视。
李公公被他看得一头雾水,翘着兰花指。
“怎么了?皇上不是传了口谕吗?拿出来给他呀。”
赶紧解决了把那姓刘的带上离开这鬼窝窝,回了江州城还有一堆事呢,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
付大人却是脸色大变的站起身,西下摸索着,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睛西下扫视着。
没了?
他贴身放着的,怎么就没了?不可能啊!
“这,这....”
宋铮和宋子安不语,假装听不懂,默默看着他转,想来是发现带在身上的东西不见了。
宋子安想起,皇上的口谕就是圣旨,圣旨丢了,大概也是要被问责的吧?
不过没办法,口谕一但下了他们不认就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也是大罪。钦差都是天子近臣,天子的近臣丢了口谕,罪过应该要比宋家人抗旨不遵轻的多吧?
毕竟,奉旨巡查也有功劳,再不济也就功过相抵的事。
“付大人可是丢了什么?”
“衙门人多,真丢了什么便让人一起找找。”
付大人面上闪过几分惊慌,又快速调整好神情,摇头。
“没什么,许是,许是.....”
许是进了县城乱起来的时候掉到了哪里。
他忙出了书房,招呼侍卫上前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带着一行侍卫匆匆离开了。
眼见人离开,才回头冲宋子安拱手。
“百姓起了民愤下手太重,本官这身上还带着伤,也多有些乏累。宋县令可否让人腾出个地儿,让本官和李公公稍作歇息片刻?
要是,能请来大夫就再好不过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看破不说破。
拖延时间嘛,可惜的是,东西己经烧了,就算那些侍卫掘地三尺也找不回来。
想要宣旨,只能劳烦他受累再回皇城请一封了。
不过皇城距离这里千里地,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
一个月过后,可就又是另一个光景了。
宋铮十分热情的让人去收拾屋子,又让人去请药铺的大夫过来,请归请,能不能来就不知道了。
付大人松了口气,能不能来无所谓,他就想拖延点时间。
只有李德全李公公一双圆眼瞪他,浑身都充满了抗拒。
要不是人多恨不得现场发个疯。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歇啥?
他不要在这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