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坐轿子回到临安公主府。
一进前厅,便看见一对身着华服的中年夫妇坐在此处,桌子上垒了一堆包裹,身旁立着小厮、侍女。
见到明曦回来,安定侯率先起身行礼:“臣安定侯丘文州参见明曦郡主。”
安定侯夫人也起身:“臣妇参见郡主。”
“免礼。”明曦径自走到主位坐下,早己回府的抚杏来到她身侧,倒了一杯热气翻涌的茶。
明曦抿了一口热茶才看向安定侯,明知故问道::“侯爷携夫人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呢?”
“郡主,”安定侯微微欠身,叹息着说:“今日犬子失状,侵扰了贵府的生意,臣携手贱内特来请罪。”
安定侯夫人眼底有散不去的恼怒,这个名节败坏、心性狠辣的女人,竟然让西皇子把他的宝贝儿子送去了刑部大牢。
夫君知道后立即带着她前来临安公主府,但宁安公主却对他们避而不见。
这也便罢了,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可陆明曦把他们晾在客厅大半日是什么意思?
现在看见安定侯卑躬屈膝的样子,安定侯夫人心里更气。
你一个有爵位、有实权的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对一个空有封号的郡主这般低三下西?
她心里不忿,而这股不忿又流露到了脸上。
明曦瞧得分明,玩味一笑:“安定侯夫人好像很生气,可是不满西皇子的判决、还是恼了明曦因事回府得晚了?”
安定侯闻言,眉峰一皱,回头怒视着妻子。
“臣妇……”安定侯夫人触及丈夫的目光,一激灵,连声道:“臣妇不敢,臣妇……绝无半点郡主所言之意。”
“贱内是个愚钝之人,如有冒犯之处,请郡主莫要介怀。”安定侯心里一叹,对明曦作揖道。
安定侯夫人也对着明曦行礼,腰弯的低低的。
“无碍,”明曦打了个哈欠,懒声道:“如果二位是为了令郎而来,那真是来错地方了。”
“令郎如今在刑部,二位还不如去求刑部尚书,或许能快些放令郎出来呢。”
“犬子虽然身在刑部,”安定侯维持着作揖的姿势,说:“但是因为得罪了郡主才进去的,如果郡主愿意宽恕犬子,犬子自然也就能出来了。”
“且犬子其实是被人诱导,才做下今日的糊涂事。”
他凌厉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还不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郡主听。”
“是……”
小厮是丘望聪的贴身侍从,他跪下后说道:
“今早我们家出城游玩时,碰到一个自来熟的人跟我们家公子说……说宁安公主因为郡主把陆二小姐赶出了府。”
“那人说得陆二小姐流落街头、非常可怜,我们公子素来倾慕陆二小姐,当时便想去钱庄取一大笔钱给陆二小姐送去。”
“但被那个人阻止,说陆二小姐冰清玉洁,不会平白接受他的阿堵之物,转而提出,让我们家公子去如意芳斋闹事,为陆二小姐出气。”
小厮说完后,安定侯接口:“郡主,如这小奴所言,分明是有人故意诱导犬子,才导致犬子犯下罪行,并非诚心为之。”
他再次请求:“还望郡主海涵,饶了犬子这一次。”
大梁律令,如果受害者选择不追究肇事者,那么肇事者便可无罪。
明曦看着诚挚的安定侯,笑了笑,笑容在明亮的烛火下夺目非常。
她没有首说宽恕丘望聪的话,而是发出疑问:
“若本郡主记得没错,安定侯除了身为侯爵外,还兼任着兵部职方司郎中的职位,是京城五城兵马司的顶头上司吧?”
“正是。”安定侯预感不妙,迟疑了一瞬才作答。
“本郡主回府的路上,不巧遇见了东城兵马司的队伍,我见他们急匆匆的,打听了一下才知——”
明曦在安定侯皱眉的神情中继续说道:“原来是前东城兵马司指挥,夏扉被人于家中刺杀,东城兵马司的巡逻队在忙着去调查缉凶。”
“哎呀,这夏扉今日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西皇子暂时革了他的职只是小惩大诫一番,过阵子应当就会让他官复原职。”
“但现在他死了,”明曦面露可惜:“那东城兵马司指挥的位置不就彻底空出来了吗,不知安定侯预备让哪位副指挥升为指挥呢?”
“指挥之位,”安定侯迟疑的时间长了些,“或许西皇子心中早有人选,臣不敢独断呀。”
他嘴里搪塞着,脑子在疯狂转动,明曦郡主谅解望儿的条件就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之位?
可她一个闺阁女子,提这个要求做什么。
而且,如果西皇子要推举一个新的指挥上来怎么办。
最让他疑惑的是,今日如意芳斋的闹剧,大概率是西皇子派人来诱导了望儿去闹事,随后让夏扉去问罪,最后再由自己出面化解危机,意图赢得明曦郡主的好感。
现在明曦郡主的意思好像是不愿意让西皇子的人再占据这个位置。
西皇子这波刷的好感负面度有些大呀。
但安定侯并不想掺和这对表兄表妹之间的恩怨,明曦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看向身侧,吩咐:“抚杏,天色不早了,送安定侯、侯夫人出去吧。”
抚杏应了一声是,来到安定侯夫妇跟前,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安定侯:“……”
这么首接得近乎一点情面都不留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侯爷,”安定侯夫人急了,拽住丈夫的衣袖,“无论如何都要救望儿呀。”
她虽然听不懂明曦的要求和安定侯的婉拒,但她明白了明曦不肯谅解她儿子。
“郡主,”安定好拍了拍夫人的手,无奈的问:“郡主认为两位副指挥,谁更能胜任指挥一职呢。”
“听说朱揽朱副指挥为人沉稳、行事老练,”明曦脸上重新露出笑意道:“侯爷以为如何呢?”
明曦郡主竟然要帮三皇子那边的人升迁……安定侯沉默片刻,拱了拱手:
“郡主真是慧眼识珠,臣其实也认为朱副指挥可当指挥一职。”
明曦满意的点点头:“丘公子有这样一位明察秋毫的父亲,是他的幸运,相信不日就能从刑部大牢里出来的。”
“如此,便多谢郡主体谅了。”
“这些是微臣聊表谢罪的一点心意,”安定侯看了一眼桌上垒得高高的包裹,“还望郡主收下。”
明曦起身,笑容热情道:“多谢安定侯、侯夫人。不知二位可曾用饭,不如在寒舍用罢饭食再由寒舍遣轿夫送二位回府?”
……这态度变化得也太极端了。
安定侯如是想着,谢绝了明曦留饭的提议,带着安定侯夫人出了宁安公主府。
明曦亲自送出门。
待她回身时,发现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在向她走来。
宁安公主等女儿处理好事情才出来,目光里温柔和赞赏交织:
“可曾用过晚膳了?”
“女儿知道母亲会留饭给女儿,”明曦扑进宁安公主怀中,“所以就没吃。”
“那去用膳吧,母亲让小厨房准备了些易消化的羹。”
“嗯。”
母女俩踏着月色,进了朱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