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一带着那封滚烫的密信和几支水晶管,在河西驿卒“护送”下,心满意足地踏上了东归的官道。
车轮碾过甘州城外干燥的黄土,卷起烟尘,也仿佛带走了压在河西头顶那层无形的、名为“长安”的阴霾。
驿站内外,悄然松了口气。
甘州郡王府的书房,窗棂大开,清冽的空气涌入,冲淡了残留的药味和某种无形的压力。
宋青阳己能下地,虽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锐气如同磨砺后的刀锋。
他面前摊开的,是几份墨迹淋漓的信笺,即将由宋家最精悍的信使,飞马送往蜀中。
“少东家,”李庸捧着一卷新誊抄的账册,眉头锁紧,“肃州官仓新粮入库,可支全城两月之需,暂时稳住局面。
然盐票之危未解!蜀中传回零星消息,己有三家小盐号开始拒收我宋家盐票,恐慌在蔓延!
若再拖下去,一旦大盐商联手拒收,挤兑风潮将如山崩!”
宋青阳指尖捻着一支水晶细管,幽蓝的光泽在他深沉的瞳孔里流转。
那里面装的,是足以在蜀中盐市掀起腥风血雨的“蓝髓精露”。
“拖?”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商海搏杀淬炼出的狠厉,“我们不拖。我们要烧一把火,一把让他们不得不跳进来的大火!”他提笔,在最后一份信笺上重重落款,墨迹如刀:“传令蜀中所有宋记盐铺、货栈、船行!
即日起,张贴告示,遍传消息——宋家盐票,除可兑盐外,更可凭票,于河西宋记指定商号,优先限量兑换‘蓝髓精露’!
此露,解百毒,续绝脉,乃河西秘传救死圣品!只认盐票,现银不售!每日兑额有限,兑完即止!”
釜底抽薪,化废为宝!
李庸倒吸一口凉气,仿佛看到了蜀中盐市即将燃起的冲天烈焰!
那些囤积盐票、惶惶不可终日的盐商,那些惜命如金的豪绅巨贾,面对“活死人、肉白骨”的诱惑,谁还顾得上盐票那点风险?
盐票,瞬间将从烫手山芋变成通往续命神药的唯一凭证!
“另,”宋青阳放下笔,声音斩钉截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在蜀中散布消息——河西新渠己成,盐井扩产在即!
今年秋冬,宋家盐票兑盐,将畅通无阻!让那些想趁机压价吞票的,掂量掂量!”
攻心为上,虚实相济!李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起,又化为熊熊斗志:“诺!属下即刻飞鸽传书,命信使昼夜兼程!”
蜀中,锦官城。宋记最大的盐铺前,人潮汹涌,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张墨迹淋漓、盖着醒目宋记朱红大印的告示,贴在铺面最显眼处。
告示上的内容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整座城市!
“……宋家盐票,除可兑盐外,更可凭票优先限量兑换河西秘传‘蓝髓精露’!此露解百毒,续绝脉,救死圣品!
只认盐票,现银不售!每日兑额有限,兑完即止……”
告示前,挤满了各色人等。有穿着绸缎、一脸惊疑不定的大小盐商;有神色激动、捏着几张盐票、眼中充满求生渴望的富家翁;更有闻风而动、试图浑水摸鱼的掮客和帮闲。
“蓝髓精露?活死人肉白骨?宋家莫不是疯了?拿盐票兑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一个山羊胡的老盐商捻着胡须,满脸不信。
“王掌柜!你消息灵通!这…这露,真有其事?”旁边一个胖商人急切地拉着同行。
那被称作王掌柜的中年盐商脸色变幻不定,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亢奋:“我堂兄上月刚从河西贩盐回来!他亲眼所见!
甘州郡王府的宋少东家,中了一种奇毒,眼看不行了!就是用了这‘蓝髓精露’,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条命!
现在人己经能下地了!千真万确!而且…”他声音更低了,带着蛊惑,“听说这露,产量极少,只在河西权贵间流传,千金难求!
宋家这次,是下了血本,用这神药来稳盐票的信用!”
“只认盐票?现银不卖?”胖商人眼睛瞬间红了,看着告示上“每日兑额有限,兑完即止”的字样,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家里老父沉疴难起,遍请名医束手!这“蓝髓精露”,是最后的希望!他猛地推开人群,挥舞着手里一叠盐票,嘶声朝盐铺柜台挤去:“兑!我兑!我有票!先给我兑!”
恐慌和贪婪如同瘟疫般蔓延。那些原本急于将手中盐票脱手、甚至想趁机低价吃进再逼宋家兑盐的盐商,瞬间改变了主意!
盐票不再是废纸,而是通往续命神药的凭证!是奇货可居的筹码!
“挤什么挤!排队!排队!”宋记盐铺的伙计嗓子都喊哑了,拼命维持着秩序,但汹涌的人潮几乎要将柜台冲垮。
无数只手举着盐票,疯狂地向前伸着。
角落里,几个来自不同大盐号的管事,脸色铁青地看着这疯狂的景象,凑在一起,低声咒骂着。
“好狠的宋青阳!好毒的计策!用这种闻所未闻的神药绑死盐票!我们囤积的那些票…怎么办?”
“怎么办?要么捏着,等升值!要么…现在就去兑那劳什子‘蓝露’!晚了,汤都喝不上!”
“兑?去哪兑?告示说了,只在河西宋记指定商号!锦官城这里,只登记预约,凭票拿号,露…要从河西运来!”
“他娘的!还得等?这…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宋青阳这把火,不仅烧掉了盐票的挤兑危机,更将蜀中盐商乃至整个锦官城的贪婪与焦灼,彻底点燃!
无形的硝烟,弥漫在蜀地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