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山崖边上朝黎拖着右腿跟在司南也身后，数着他剑穗上的玉铃铛摆动次数——左七右八，左七右八。小腿伤口结的薄痂随着步伐裂开，每走一步都像有人用锉刀刮她的骨头。
朝黎咬住嘴唇往前挪。司南也的靴底从不沾泥，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的树根或石头上。而她的小白鞋早就破烂不堪，脚底磨出的水泡破了又长，现在结着厚厚的茧。
突然朝黎脚底打滑一辆踉跄向后倒去，“麻烦。”司南也拎小鸡似的把她提上岩石，立刻松开手。他鼻尖那颗红痣在阳光下像粒红玛瑙，“再磨蹭就扔下你。”
朝黎急忙比划着道歉，他却己经转身走了。但这次他的步伐又明显放慢，刚好让她能跟上。
正午时分，二人停在一片荧光蘑菇环绕的空地。司南也突然按住剑柄：“仙玉果！”
顺着他的目光，朝黎看到一株通体雪白的小树，枝头挂着颗银光的果实。司南也刚要上前，她猛地扯住他袖子，指向树后微微探头的脑袋。
“甲岩鼠？”他挑眉，随即冷笑，“倒是会挑地方。”
剑光闪过时，朝黎抓起三颗石子。第一条甲岩鼠刚被司南也刺中复眼，第二只就从土里窜出。她屏息掷出石子，正中它底腹无甲石覆盖的柔软处。
司南也的剑顺势一搅，妖兽发出刺耳的惨叫。他剜出两枚内丹，把其中一颗抛给朝黎：“你的。”
朝黎依然拒绝地摇头，在地上写：“您更需要。”
“矫情。”他嘴上这么说，却把胆囊收了回去，“天煞宗的人为这个能屠村。”
收拾战利品时，朝黎发现司南也采药的动作很特别——小指总微微，像在丈量什么。青年注意到她的视线，突然问：“认识药草？”
朝黎指了指鼻子，写：“外婆是中医。”其实只是乡下赤脚医生，但他不必知道。
司南也“嗯”了声，继续往皮囊里装地龙蚰鳞片。他腰间挂着的物件叮当作响：玉铃铛、玉佩、还有半块像是从机械上拆下的齿轮。这个组合怪异得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黄昏时二人在岩洞落脚。司南也生了堆巴掌大的火，用剑穿着肉烤。油脂滴在火焰里噼啪作响，香味勾得朝黎胃部绞痛。她蜷在火堆另一侧处理腿上裂开的伤口，突然有东西砸在膝头——是半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肉。
“吃。”司南也背对着她擦拭长剑，“明天过毒沼，别拖后腿。”
肉块咸淡适中，边缘烤得微焦。我小口啃着，看火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他束发的金属丝偶尔反射火星，和朝黎腕间银镯的材质像应是一种金属，朝黎在心中猜测。
夜里高烧又起。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掀开裤腿。清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她眯缝着眼，看见司南也正对着火光检查自己白天写的字迹，手指虚描那些笔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晨露未干时朝黎醒来时。司南也己经收拾好行装，正往水囊里装某种紫色浆果。朝黎摸出珍藏的圆珠笔，在树皮上写：“需要帮忙吗？”
他扫了一眼：“管好你的腿。”顿了顿又补充，“过了这片区域教你认字。”
她怔了怔，司南也突然把水囊塞给了她：“喝三口。”透过晨雾，能看见他耳尖染上一层朝霞，“快喝！山中的瘴气能腐蚀神魂。”
朝黎乖乖喝下水。依然是甜的，但带着药香，和昨晚抹伤口的药膏一个味道。趁他转身，朝黎把最后半截圆珠笔芯塞进他行囊侧袋——厂里流水线上顺来的，她藏了三年。
司南也的脚步声忽然停在洞口。他没回头，声音混在雾气里飘过来：“你外婆...教的把脉手法，和司南氏很像。”
我捏紧腕上的银镯。外婆临终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夭夭，这镯子要戴到遇见那个为你抹泪的人...”
洞外，司南野的剑穗铃铛叮咚一响。
毒沼的瘴气终于被甩在身后，司南野的脚步也稍稍放缓。朝黎默默跟在后面，保持着两米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落下。她的右脚踝仍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的溃烂，己经好了许多。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司南兄！”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靛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从林间跃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腰间挂着一串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司南野停下脚步，嘴角微扬：“林辰。”
朝黎立刻后退两步，低下头，让自己隐没在树影里。她不想被看见——现在的她，衣衫褴褛，满身伤痕，连脸都被毒虫咬得溃烂，早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可算找到你了！”林辰大步上前，拍了拍司南野的肩膀，“我和姐姐在附近采药，远远就感应到你的剑气，果然是你！”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林间缓步走出。
那是一位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清雅之气。她的腰间悬着一柄细剑，剑鞘上刻着繁复的丹纹，显然不是凡品。
——林蓉，南荒第一美人，林家最得意的天骄。
朝黎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隐入灌木丛中。
“司南公子。”林蓉微微一笑，声音如清泉般悦耳，“许久不见。”
司南野点头致意：“林姑娘。”
林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笑容更深：“司南兄，我姐姐最近可是念叨你好几次，说你的剑术又有精进，想找你切磋呢！”
林蓉轻轻瞪了弟弟一眼，但并未否认，只是柔声道：“若司南公子有空，还请指点一二。”
司南野神色如常：“有机会再说。”
林辰似乎还想再撮合几句，忽然，他的目光越过司南野，落在了朝黎身上。
“咦？这位是……”
朝黎浑身一僵，恨不得立刻消失。
司南野侧身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一个迷路的初修者，灵力低微，差点被异兽吞了，我顺手救下。”
朝黎垂着头，默默听着他的解释。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毕竟，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出现在洪荒境，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林辰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衣衫破烂，满身伤痕，便也没多问，只是笑道：“司南兄还是这么心地善良。”
林蓉的目光在朝黎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温柔道：“既然遇上了，不如同行？我们正好要去附近的灵泉取水。”
司南野略一沉吟，点头：“好。”
朝黎依然低着头，默默跟上。
一路上，林辰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南荒最近的趣事，时不时把话题往林蓉身上引。
“司南兄，我姐姐前几日刚炼出一炉‘清心丹’，品质极佳，连丹无崖前辈都称赞呢！”
“司南公子若有兴趣，可以试试。”林蓉轻声补充。
司南野淡淡应了一声：“嗯。”
朝黎走在最后，听着林辰拙劣的撮合，心中毫无波澜。她只觉得林辰的演技实在拙劣，明明意图明显，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蠢。
她并不在意司南也和林蓉之间如何，甚至不关心他们的谈话。她只是安静地跟着，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司南也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始终保持着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落后，便也没说什么。
首到夕阳西斜，林辰提议在溪边休整。
“司南兄，今晚就在这儿歇息吧，我和姐姐去取些灵泉，顺便猎些野味。”
司南野点头：“好。”
林蓉柔声道：“司南公子稍等，我们很快回来。”
两人离开后，溪边只剩下司南野和朝黎。
朝黎站在一棵树下，低着头，一动不动。
司南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过来。”
朝黎微微一怔，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司南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递给她：“换上。”
朝黎愣住，抬头看他。
“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司南野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林蓉精通丹道，待会儿让她看看。”
朝黎下意识地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想再再被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司南野皱眉：“你怕她？”
朝黎沉默片刻，轻摇头。
不是怕，只是……不想被看见。
司南野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道：“随你。”
他不再坚持，转身走向溪边。
朝黎站在原地，攥紧了手中的衣物，白色的素袍有着她不曾见过的绣纹，红色的腰带，红色的发带，她指尖微微发颤，她记得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拍的古风写真也是这样的…当时摄影师、化妆师都说她穿上这套衣服很美，就像天生定制的一样。来的那么多客人，上身效果都没她这么好的。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映出一地斑驳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