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大小姐息怒!” 张嬷嬷肥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连声应着,一叠声地叫骂起来,“作死的贱蹄子!还不快跪下给大小姐磕头赔罪!刘婆子呢?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拖下去!”
粗粝的呵斥和大小姐尖利的怒骂如同冰雹砸落。我膝盖一软,几乎就要本能地跪下去磕头求饶。
前世被沈烬禁锢、折磨、最后绝望撞向毒剑的冰冷触感,与此刻铺天盖地的羞辱和即将到来的酷刑感疯狂交织,几乎要将我残存的理智彻底撕碎!
活下去……活下去……
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在绝望的泥沼里挣扎着,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绝望中,那道清越慵懒、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再次慢悠悠地响了起来,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所有的呵斥和怒骂,清晰地回荡在月洞门附近。
“慢着。”
是五皇子,萧玦。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柳含烟和张嬷嬷惊愕不解的眼神,瞬间又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只见他依旧姿态闲适地斜倚在紫檀木圈椅中,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他毫无干系。
他甚至没看地上那片狼藉一眼,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杯剔透的琉璃夜光杯凑到唇边,浅浅啜饮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在他唇边留下一抹微光。
他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螺钿。
那双微微上挑、含着三分醉意的桃花眼,终于从破碎的瓷片和粘稠的羹汤上移开,重新落回了我身上。
此刻的我,狼狈到了极点。单薄的粗布衣衫上溅了几点碍眼的金色污渍,赤着的脚踝被烫红了一片,沾着泥污。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头发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鬓角,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除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茫然。
他看着我,目光像带着钩子,慢悠悠地、一寸寸地刮过我的狼狈。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如同顽童审视着被自己无意间弄乱了窝的蚂蚁般的兴味。
“柳大小姐何必动气,” 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似的慵懒,目光却牢牢锁着我,“不过是一碗羹汤,些许小事罢了。”
他顿了顿,指尖的敲击停住,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里面的探究和玩味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只有近处几人才能听清的、近乎耳语的亲昵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倒是这小侍女……” 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在我脸上,尤其是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上反复流连,“方才那失手打翻食盒的样子……”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惊慌失措,魂不附体……”
“啧,”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东西,酒杯在指尖轻轻一转,杯壁反射的烛光正好刺入我的瞳孔。
“——倒真像极了本殿那可怜的师尊,当年站在诛仙台边,万念俱灰、纵身一跃前的……最后一眼呢。”
“诛仙台”三个字,如同裹着冰霜的诅咒,被他用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醉意调侃的口吻再次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