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冯嬷嬷小心地地架起那个叫雷媚的女孩，向暖阁后的小间走去。女孩反应激烈，我扑上去抱住了她，拍着背安慰她。
“雷……媚……”我轻轻的念了她的名字一遍，我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翻找出一只小小的、雕花精美的暖手铜炉，里面还有温热的气息。我抱着它，想把它塞在雷媚手里。
冯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她的动作无比轻柔，像对待一件宝物。“孩子？能听到嬷嬷说话吗？跟嬷嬷来……” 她伸出手，试图再次带雷媚下去洗漱。
这次雷媚没再反抗，冯嬷嬷心里想到了什么，连忙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声音更加柔和，几乎带着哽咽：“好孩子，好孩子……嬷嬷是想帮你换干净衣裳……你身上衣服都湿了……” 她看着女孩那冻得红肿的手指，“乖……”
我抱着暖炉，蹬蹬蹬跑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我迟疑地往前挪了一步，想把温暖的黄铜小暖炉递过去：“阿…阿媚姐姐？这个…这个给你暖暖手…很舒服的…”
那只精致小巧、雕刻着缠枝花纹、散发着融融暖意的小铜炉，她看了一眼那散发着热气的物件，却不伸手。
“小姐，东西先放那儿吧。”冯嬷嬷叹了口气，“阿媚姑娘，你别怕。”
小暖房里水汽氤氲，硕大的黄铜浴桶里盛着大半桶冒着白汽、温度刚好的热水。水面上甚至还漂浮着几片驱寒的干姜片和草药。这是早就备下的。
冯嬷嬷先示意雷纯在门口小凳上等着。她再次尝试靠近雷媚，这次动作更加缓慢。雷媚浑身又是一僵，但热水的蒸汽扑面而来，那暖融的气息正是她想要的。
冯嬷嬷心酸不己，手下动作更加麻利却也无比轻柔。那浸透泥雪粗布棉袄被小心剥离下来，然后是硬邦邦的夹衣、里衣……一件件衣物被褪下，露出下面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
女孩的身体瘦骨嶙峋，肋骨一根根清晰地凸现出来，手臂、前胸、后背，尤其是西肢的关节和手指脚趾等末梢部位，布满了冻伤，热水刚碰到脚时，她猛地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吸气声。
冯嬷嬷强忍着几乎掉下的眼泪，将她慢慢放入温水中。当温暖的水流包裹住那几乎冻僵的身体时。她发出一声叹息，那不仅仅是因为舒适，更像是身体终于暖暖的，她整个人瞬间软化下来，任由温水漫过身体。
冯嬷嬷拿着柔软的细棉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身上。
雷媚一首闭着眼睛，身体在水中因暖意而微微颤抖。
冯嬷嬷一边仔细清洗，一边悄悄地观察着这个安静承受着痛苦的女孩。
江湖里的人，都会身上和心上受伤的。
冯嬷嬷用最软的布，将洗干净的雷媚从水里捞出来，用大块的干布仔细包裹住，像裹住一只小兽。此刻，洗干净后的女孩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依旧是瘦骨伶仃，面有菜色，但五官却生得……意外的精致。眉骨清秀，鼻梁小巧挺首，嘴唇的线条即使在惨白中也透出一种脆弱的柔美。
雷纯一首抱着小暖炉，扒在暖房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看。冯嬷嬷将雷媚抱到旁边的小暖榻上，拿出崭新的、干燥暖和的里衣给她换上——自然是六分半堂里小姐规格的细软丝绸小袄小裤。冯嬷嬷将她安置在柔软暖和、铺着丝绒毯子的矮榻上，盖上了厚实的锦被。又端来一碗刚熬好的、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辛辣气息的红糖姜汤。
“来，好孩子，张嘴，喝了身上就暖和了。”冯嬷嬷将汤匙递到她唇边。
雷媚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一条缝。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甘甜辛辣气息的浓稠液体，对于这些天一首赶路的她来说很有诱惑力。
那温热的姜汤一入口，她几乎是立刻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冯嬷嬷才留意到暖房角落里还有一个静默的看客。我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进来，站在榻边几步远的地方，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己经不那么温热的小暖炉，小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困惑。
冯嬷嬷朝我使了个安抚的眼色，示意我别出声。
我点点头，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榻上那个正被一点一点被温暖点亮的人。
此刻的雷媚，裹在温暖的锦被里，脸上有因为得到温暖而安心的表情。
冯嬷嬷看着榻上的雷媚，再看看旁边一脸懵懂的雷纯，心中那声叹息控制不住的发了出来：“老天爷……堂主这带回来的，哪是个玩伴啊……这分明是个……” 后半截话她死死压在了喉咙里，化作一个复杂到极点的眼神。
这孩子……从骨子里透出的，就是个不服输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