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部大牢出来后我便自驾车去了潘楼。
潘楼的这间雅居，被穿凿而出的水围绕而过，我坐在二楼雕花木窗半开，带着水汽的微风驱散了我从牢狱带出的阴鸷之气。
精致的小菜摆了一大桌，酒香与菜肴香气弥漫开来。我换了一身清爽的浅碧色常服，用在温水中浸过的帕子擦了擦脸，终于感觉自己又活回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还在想着牢里的情况，那牢狱真不是好待的地方。
柴牧正殷勤地给坐在他旁边的苏小妹布菜。他脸上的笑容带着点傻气，指着那碟水晶肴肉道：“尝尝这个，樊楼的招牌，用的是最好的猪肘肉，冻得透亮，入口即化！” 又忙着给她斟了一杯温热的青梅酒，“这酒度数不高，甜甜的，配菜正好。”
苏小妹眉眼弯弯，小口尝着，声音温温柔柔的：“嗯，果然名不虚传。你也吃呀。”她说着，也给柴牧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卤味。
我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这对未婚小夫妻腻乎，打趣道：“啧啧啧，柴小牧，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就忘了手足啊。眼里只剩下小妹了啊，连给纯儿我夹块肉的情分都没了？”
柴牧被我说的耳根微红，赶紧补救似的夹了一大块醉烧鸭放到我碟子里：“哪能啊。来，纯儿，尝尝这个，你最爱的吃的” 他脸上那份幸福都快溢出来了。
苏小妹也笑了，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我和柴牧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抿唇笑道：“雷姐姐说笑了。牧哥他呀，就是觉得这樊楼的东西千好万好，恨不得都塞给我尝尝才好。姐姐你也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这气氛原本挺温馨，但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排斥。苏小妹偶尔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像是想确认什么。联想到她之前急吼吼地跟着柴牧一起去大牢外等我，我心中了然——这姑娘，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借口说去后头更衣，苏小妹也自然而然地起身作陪。
到了楼下院子里，进入清雅洁净的净房。仆人净手后退下，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苏妹妹，”我转过身，对着正对镜整理鬓角几缕碎发的苏小妹，开门见山，笑容真诚，“你别多心。我跟柴牧那小子，是从小的交情。他就是我哥，我就是他妹子。我俩要是没有那种可能的。”
苏小妹整理鬓角的手顿住了，她猛地回头看我，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羞赧，随即变成了惊讶。她的眼睛亮亮的，带着点好奇：“雷姐姐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我笑着接话，上前一步，亲昵地拍了拍她“因为我也是女人呀，一个眼神就知道了。”我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你听柴牧提起过我？”
苏小妹的脸颊彻底红透。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咬着唇，然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是啊，牧哥……他老说你从前怎样怎样……言语间总流露出些许遗憾。我不喜欢他那样。”
我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哎呀我的好妹妹！放一万个心！” 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抬头首视我的眼睛，我的眼神清澈坦荡，“柴牧他啊，他念叨我，就跟……跟他心疼放了十几年的柜子突然被人搬走了一个心情！” 这个比喻让苏小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我语气真挚，“他看你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才是男人看心爱女人的眼神。” 我模仿着柴牧的语气，“‘尝尝这个，樊楼的招牌……甜甜的……’啧啧，肉麻死了！”
苏小妹被我逗得羞赧万分，又忍不住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那双秋水般的眼眸里只剩下纯粹的笑意和一丝感激：“谢谢你，雷姐姐。其实……是我想见见你这位奇女子”她顿了顿，眼神很是温柔，“他跟我说过，你说……‘这世间虽然有时看着不大好，但总归是美好的，只是你得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句话让他很受用。他说……是你教会他，别总想着那些不如意，多看看身边的小幸运。”她抬头看我，眼中带着敬佩，“我也很受益。”
我心中微暖，也有些感慨。原来无心之言，也能在别人心里种下阳光。“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开心点。” 我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姑娘，真心实意道：“柴牧是个好人，爱人就要爱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只对你好的人。”
“嗯？”苏小妹没听过这样的话，脸上满是疑惑。但她还是笑了。
“我们这几个小伙伴都是很好的人，很有家国大义。”
我们相视一笑。
回到雅间时，柴牧正伸长脖子往门口看，见我们说说笑笑进来，尤其苏小妹脸上那明媚的神情，明显松了口气：“我就说没有雷大小姐搞不定的人。”
“你小子……” 我笑着坐下，“找了个这么好的姑娘，算你走运！”
柴牧得意地嘿嘿笑，挠了挠头，看苏小妹的眼神甜得能拉丝：“那是，我柴牧看上的，能错得了？”
气氛比刚才更加融洽了。当晚我在雅舍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回去的时候那马夫又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
“大小姐，小的来接你回家。”那马夫见我来了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堂主吩咐了小的一定要把小姐安全带回家再去领罚。”那马夫跪在那里言辞恳切的说。
我上了马车没有说什么。
“快起来吧，跪着像啥样？是要让别人说咱们六分半堂没有家教吗？”沫儿见我没表示就训了他一下，也不敢多求情。
那马夫还以为自己这样一番做派能让大小姐免了自己的罚呢。结果没想到小姐一声都没吭。唉。看来回去要被罚的很惨了。
“唉唉，走喽，回总堂喽。”马夫吆喝一声。驾着马就走了。
回到六分半堂后那马夫果然去领罚去了。我吩咐沫儿去给他找堂里的大夫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