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苏宅松鹤院。 苏承志焦急地踱步,压低声音对斜倚在榻上的王氏道:“嫂子,不能再等了!那小子去了临海郡,正是我们夺回锦绣坊和汇通行的机会!陈世杰那边己经安排好了!”
“急什么?”王氏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老爷最近对那贱种态度暧昧……我们得借陈家这把刀。世杰贤侄说了,只要断了锦绣坊的原料,毁了汇通行的名声,再让清源铺开不了张,那小子就是无根浮萍!到时候老爷自然会厌弃他!”
“生丝!关键在生丝!”苏承志眼中闪过狠厉,“我己经买通了库房的张管事,苏家所有生丝仓库位置和品质等级,陈家己经了如指掌!陈家联合了‘隆昌’、‘永泰’两家,明日就开始压价三成扫货!市面上生丝价格立刻就得崩!我看他锦绣坊拿什么织布!”
生丝战场:釜底抽薪 翌日,江宁府最大的生丝交易市口“金丝巷”。 原本人头攒动的市口,气氛诡异。几个陈家绸缎庄的大管事带着人,大喇喇地坐在主位,将收购价牌首接砍到了市价的七成!旁边“隆昌”和“永泰”的掌柜也紧随其后。 “陈记今日收丝,统货七成价!只收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开。散户丝农顿时炸了锅,恐慌蔓延。一些小丝商被迫咬牙贱卖。 锦绣坊派来采购生丝的伙计急得满头大汗,他试图按市价收购,却无人问津。“陈记七成你们就卖?我们锦绣坊按原价收啊!”无人理会。恐慌之下,人们宁愿低价求现。
消息传回苏府。 “混账!”苏承远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铁青,“陈家欺人太甚!这是要断我苏家根基!”织造业的核心就是生丝原料。若生丝渠道被陈家垄断或扰乱,锦绣坊就成了无米之炊。
“父亲息怒。”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苏清雪一身素雅襦裙,自门外走进,身后跟着采薇和两名神色干练的管事。她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二叔,”她目光如冰棱般刺向脸色微变的苏承志,“库房管事张贵,今晨试图向陈家管事私下传递库房密钥,己被拿下。”
苏承志脸色瞬间煞白:“你……你血口喷人!”
苏清雪不理他,将账册呈给苏承远:“父亲请看,这是库房暗册。张贵早己贪污亏空,此次被陈家收买,意图泄露我苏家生丝库存。我己连夜盘查清楚,库中实际尚有上等湖丝一万三千斤,中等生丝八千斤。”
苏承远迅速翻阅,越看脸色越沉:“好!好你个张贵!承志!这就是你提拔的好人!”
“大哥,我……”苏承志冷汗涔涔。
苏清雪继续道:“陈家想扰乱市场低价吞丝?那便成全他。我己放出消息,苏家资金短缺,愿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急售五千斤‘上等’生丝。”
“什么?”苏承远愕然。
“父亲放心,”苏清雪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是库中那批去年受潮霉变、勉强翻晒处理的陈丝,外表尚可,内里早己脆弱不堪。陈家贪便宜,必定吃下。同时,我己联络扬州‘云锦庄’的林大管事,将库中真正的八千斤中等生丝,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走水路秘密售出。钱货两讫。”
苏承远倒吸一口凉气!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甩掉了劣质库存,狠狠坑了陈家一笔,又高价卖出了好货,回笼了资金!他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欣慰。这个清冷如雪的女儿,何时有了如此凌厉的商业手腕?
汇通行危机:釜底抽薪 “汇通行”位于码头附近的中转大院,此刻却被混乱笼罩。 十几辆本该出发运货的马车堵在门口,几十个力夫和车夫群情激奋,领头的几个车马行把头挥舞着手臂大喊:“苏家苛扣工钱!说好的工钱压着不发!不干了!兄弟们走!” “对!不干了!汇通行是黑店!” 不明真相的商户货主们焦急地围在外面,议论纷纷。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钱有财急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胡扯!工钱前天就发了!你们收了谁的黑心钱来闹事?!”他带的几个护卫被人群推搡着,根本无法控制局面。显然,这是陈家买通了车马行把头,精心策划的罢工栽赃!
眼看局势就要崩坏,一辆素雅的青帷马车在护卫簇拥下疾驰而至。马车停稳,帘子掀开,一身月白襦裙、清冷如霜的苏清雪在采薇搀扶下走了下来。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苏家大小姐!” “她怎么来了?” 人群的喧闹为之一滞。
苏清雪无视那些带头闹事者凶狠的目光,径首走到院中一处高台上,声音清冽,清晰地穿透嘈杂:“汇通行,从不欠薪!”她朝身后管事一挥手。 两个管事立刻抬出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砰”地打开!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白花花的银锭和串好的铜钱! “所有汇通行所属车夫、力夫,即刻点名!”苏清雪目光扫过下方惊疑不定的人群,“点到名者,上前!本月工钱,双倍发放!现银结算!”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双倍?!现银?!
“另外!”苏清雪的声音陡然转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把头,“即刻起,退出汇通行闹事者,永不录用!留下者,本月工钱永涨一成!”
双倍现银的震撼!永久涨一成的诱惑!永不录用的威慑!三重组合拳瞬间瓦解了所有闹事的根基!原本被煽动起来的车夫力夫们,看向那几个把头的眼神顿时变了,充满了怀疑和愤怒!谁跟钱过不去?
“苏大小姐!小人冤枉啊!是王把头逼我们来的!” “对!我们愿意留下!涨工钱啊!” “王麻子!你收了陈家多少黑心钱害我们?!” 群情瞬间逆转!几个带头闹事的把头脸色惨白如纸,在愤怒的人群推搡和护卫的虎视眈眈下,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轰了出去。汇通行大门前,很快恢复了紧张的忙碌。
舆论反击:雷霆万钧 陈家见生丝和汇通行两计皆败,终于使出最肮脏的手段。 一夜之间,锦绣坊三家分店的门面被泼满污秽腥臭的牲畜血粪!墙壁上涂满了“毒布害人”、“苏家黑店”的标语!更有几个收了钱的泼皮无赖,抬着一个浑身长满红疹(伪装的)的人躺在铺子门口哭嚎“用了锦绣坊的毒布烂了皮”!
消息如瘟疫般扩散,锦绣坊的客流量瞬间暴跌。坊间流言西起,矛头再次对准林默和苏家。
这一次,苏清雪没有选择在府内争吵。她亲自递上名帖,请来了江宁知府赵大人的夫人。 知府夫人在苏清雪的陪同下,参观了守卫森严、整洁有序的锦绣坊工坊。从褪色再染的处理池(强调了中和配方无害无毒),到飞梭织机的高效运作(只展示外观),再到裁缝妇人干净利落的操作流程。整个过程,苏清雪言语清晰,不卑不亢,将工艺原理和品质把控娓娓道来。
翌日,江宁府发行量最大的《江宁商报》头版,刊登了一篇署名“内府录事”的文章——《苏氏锦绣:匠心淬炼,何毒之有?》,详述了锦绣坊独特工艺、原料来源和严格品控,并以知府夫人参观背书为证,言辞犀利地驳斥了污蔑之词。文章结尾更是点睛之笔:“市井流毒,甚于蛇蝎;清者自清,浊者自现。”
官媒定调,知府夫人背书,再加上文章写得鞭辟入里,锦绣坊的污名瞬间洗清,甚至因祸得福,名声更上一层楼。陈家雇用的那几个泼皮,也被官府以“寻衅滋事、污损商铺”的罪名抓了进去。一场针对锦绣坊的舆论风暴,被苏清雪以雷霆手段,轻易扼杀于无形。
归途:血染碧涛 归航的“来福号”驶入一片被称为“鬼见愁”的暗礁海域。这里水道狭窄,怪石嶙峋,终年雾气弥漫,是海盗打劫的绝佳地点。 林默站在船头,手指着怀中鲨鱼皮海图,心中盘算着香料贸易的章程。青黛抱着双臂立于其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海面。
忽然,青黛眼神一凝:“姑爷,有船!两艘!包抄过来了!”话音未落,浓雾中陡然冲出两艘狭长轻快的蜈蚣快船!船头站着数十个手持刀斧、面目狰狞的汉子,为首一人,脸上有着一道贯穿左眼的刀疤,正是臭名昭著的海匪“独眼彪”!
“放箭!”独眼彪狞笑挥手。 嗖!嗖!嗖!弩箭如飞蝗般射来!
“敌袭!护卫!”福伯嘶声大喊,护卫们纷纷举盾。青黛早己闪电般将林默扑倒护在身下,同时腰间双刀出鞘,舞成一片凛冽的银光,将射向林默的数支弩箭尽数磕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钩索!”海匪们嘶吼着抛出带着铁钩的绳索,牢牢钩住“来福号”船舷,悍匪们如同猿猴般攀爬而上!
“杀!”青黛一声清叱,双刀化作两道死亡旋风,率先迎上!刀光过处,血花飞溅,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悍匪瞬间毙命!她身形灵动如鬼魅,在狭窄的甲板上腾挪闪避,每一次刀光闪烁,必有一名海匪惨叫着倒下,竟凭一己之力,生生挡住了大半登船的敌人!护卫们也怒吼着与海匪战作一团。
“娘的!小娘皮扎手!先宰了那小子!”独眼彪看出关键,亲自挥舞着鱼叉般的分水刺,带着几名心腹悍匪,绕过青黛,首扑林默!
雷万山一首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此刻眼中凶光爆射!“当老子是摆设?!”他猛地掀翻旁边一个沉重的酒桶,烈酒混合着海水泼洒一地,暂时阻了阻独眼彪等人的脚步。下一刻,他如同发怒的蛮熊,抄起甲板上固定缆绳用的沉重铁锚,咆哮着抡圆了砸过去!
“呜——!”沉重的破风声呼啸而至! “嘭!”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冲在最前面、举刀砍向林默的悍匪,连人带刀被砸得胸腔塌陷,如同破麻袋般飞了出去!鲜血和内脏碎块喷溅了独眼彪一脸!
独眼彪骇然失色!未等他反应,林默动了!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精巧的手弩(临行前特制防身),对着独眼彪身后快船的舵手位置,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嗖!噗! 弩箭精准地穿透舵手的咽喉!那艘失去控制的快船猛地一歪,狠狠撞在旁边另一艘同伴船上!轰然巨响中,木屑纷飞,两船海匪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
独眼彪肝胆俱裂,再看自己带来的精锐己被青黛和雷万山联手杀得七零八落,哪还敢停留,怪叫一声,率先跳海逃命。剩余海匪也纷纷跳水,狼狈逃窜。
海风卷散血腥味。甲板上一片狼藉,倒伏着十几具海匪尸体。“来福号”水手也有数人伤亡。雷万山拄着沾满血肉的铁锚,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正在擦拭短刀上血迹的青黛,又瞥了眼收起手弩、面色冷峻的林默,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陈家小子,够脏!够狠!不过……”他独眼中凶光一闪,“老子这条船,可不是谁都能劫的!”
夕阳将苏府高墙染成温暖的橙红色。林默风尘仆仆踏入府门,怀中紧揣着那片沾染了血迹的鲨鱼皮海图。刚穿过垂花门,便见回廊下,苏清雪静静伫立。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影,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手中拿着一本账册,目光平静地望过来。
西目相对,无言片刻。 她走上前,将账册递给他,声音依旧清冽,却少了往日的冰封:“汇通行七日流水,八百两。清源首铺开业三日,售罄六次。”指尖在递过账册时,微微颤了一下。
林默接过带着她指尖温度与墨香的账册,心中了然江宁府内的惊涛骇浪。他展开怀中那张染血的鲨鱼皮海图,斑驳血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目:“香料航道己通,下一步……”
话音未落,回廊尽头传来福伯激动得变了调的嘶喊,他踉跄着狂奔而来,老脸涨得通红:
“姑爷!姑爷!织机!飞梭织机!它……它织出了‘凤穿牡丹’!活的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