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只是进入学校的门槛，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够成为优秀的画家。”
又来了，胡老师的口头禅。
这个严肃的老师戴着一副红黑色的窄方框眼镜，眉间有深深的皱纹。
她的眼睛正首勾勾地从讲台看来，路瑶知道她在看全班，但却觉得这眼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无论路瑶坐在班级的哪个位置，她都能和这个老师对上视线。
她认同这句话，但是她不喜欢听。
支起手臂，路瑶把脸埋在手臂后面，希望这段例行说教赶紧过去。
林玉澄倒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坐得端正，无惧地迎着胡老师的目光。
路瑶很羡慕。
自己就是那个天才中的庸才，只有小才而无大才的可悲庸才。
而这个班的其他人不是，他不是，林玉澄也不是，好多人都不是。
“唉……”
路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引得同桌的林玉澄瞄了她一眼。
她觉得路瑶最近一首被一股低气压环绕，眼下也有点乌青，估计是没休息好。
林玉澄偶尔会想关心她，但是每当她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就会有另一种声音来阻止她。
声音告诉她，女孩们都讨厌她。
有人觉得她像一只立于鸡群的仙鹤，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又像一只活在羊群的狼，把羔羊们的血肉化作自己的养料。
她会反驳。
她觉得自己不是仙鹤，其他女孩们也不是鸡群。
只是世人喜欢给长相优越的女人戴起高冠，把她们从家常的菜汤中捞出，做成外表更华丽一点的盛宴罢了。
她很迷茫。
她觉得自己不是狼，自己也是一只羔羊。
只是狼群不断把她当作一把刀子，说着“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刺伤自己，也刺向羊群。
狼群的邀请掺着虚伪的利用与肮脏的欲望，羊群排斥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林玉澄只好把这些都定义为命运，然后又认了命。
但是今天，她很想开口和路瑶说说话。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今天会不一样。
“你还好吗？”
她鼓起勇气开口了。
这时，“哗哗啦啦“的声音从前排往后传递，都不需要转头，她可以辨认这个声音是试卷们从前到后被传递的声音，林玉澄很喜欢这个声音，它像海浪。
自己是漫步在海边的孤独旅人，而海浪轻轻扑向自己，为她带来一个闪亮的贝壳。
她双眼含笑，左眼下的泪痣被面部肌肉微微提动。
“嗯……还好。”路瑶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话，一时间怔住了。
试卷被传到这一排，林玉澄接过斜前方传来的卷子，顺手把那张漂亮的试卷递给了路瑶。
路瑶小声说了句谢谢，刚要欣喜，却瞪大眼睛愣住了。
林玉澄在不断传过来的试卷堆里翻找着，身后有男同学笑着和她搭话，说传快点，怎么那么慢。
她没有理会，但是不妙的感觉在看到一个写有“路瑶”的试卷后达到顶峰。
她抽出那张试卷，递给路瑶。
后面的人还在催，路瑶一把拿过林玉澄桌上零散的试卷，往后传去。
“谢谢。”路瑶的语气很平淡。
林玉澄看到她接过自己手中的72分试卷，然后把自己刚刚递给她的96分试卷放到自己桌子的一角。
那张作答公正的试卷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搞砸了。
林玉澄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忘了还有部分试卷被她握在手里。
“诶诶，快点。”
有男生戳着她后背，刻意地点在了内衣后扣上方的一点。
林玉澄感到一阵窒息和恶心。
她迅速往前一躲，抿着唇没说话也没转头，把试卷往后丢一般地传了过去。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那张是你的。”
“哈哈，你考得真好。”
路瑶干笑了两声后转过头对她报以更“灿烂”的微笑。
可是林玉澄看到她生硬地提起嘴角，黑色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自己，没有一丝笑意。
说完好像觉得不够真诚一样，路瑶双手举起两个大拇指，继续说道：“嗯嗯，你太棒了，好厉害。”
有些棒读的语气让林玉澄觉得尴尬又伤心。
她哑口无言，轻轻地把头转回。
眼睛的余光里，她看见路瑶几乎是“唰”地一下快速地转了身，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起了试卷。
「胡老师拿起一摞试卷在桌上磕了磕，又点名表扬了表现优异的同学。
路瑶听到名单里依旧有他，也依旧没有自己。
于是叹了口气，把头低得更低了。
余光里，一只的手指在自己身边晃了晃。
“你还好吗？”
林玉澄温柔地笑着，温暖明亮的阳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的皮肤显得更加清透了。
路瑶怔怔地抬起头，眼睛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没有青春痘、粉刺也不是黄皮肤。
最后对上她迷人的桃花眼：“嗯……还好。”
前排“呼啦呼啦”地传着试卷，她的判决书正在送来的路上。
因为缺少天赋而被告上梦想的法庭，第一次她激情辩驳，第二次她尽力申诉，这是第三次……
她接过林玉澄递来的试卷，紧张地闭眼，然后猛地一睁！
96！
路瑶惊喜地捏住卷子的一角，自己的清白终于……！
哦。
林玉澄。
她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牙关无意识地咬紧。
这是属于她的胜利。
她微微偏头就看到了自己打着低分的作品被林玉澄匆匆翻过。
天赋的法庭只眷顾真正的天才，她败诉了，犯下了平庸之罪。
林玉澄又细心翻找了一回，路瑶就这么斜着眼睛看。
“传快点，你怎么那么慢呐。”
“林~玉~澄~”
“快传，快传，老子等不及了。”
身后传来起哄的声音，几乎都是男生，她总是这么受男生欢迎。
这里面不会有他的声音，但是他的眼睛，此刻也一定落在她的身上吧。
林玉澄翻动的手一顿。
呵，终于发现了吗，路瑶稍稍收敛斜着的目光，扳正自己稍稍侧向她的身子。
试卷被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了，路瑶刻意不去看林玉澄的脸，用余光一瞥，拿过卷子，然后把她的放在一边。
路瑶的正对着自己的试卷而坐，眼睛却注意着林玉澄。
“诶诶，快点。”
她被身后的人催促着，那人伸出手轻碰她的后背。
林玉澄好像有些慌张，脸上泛起微红。
她迅速抓起卷子，手臂一摆，几乎是把卷子扔给了后面笑嘻嘻的男生。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那张是你的。”
林玉澄小声地说着，眼睛里竟有一丝委屈。
非要说路瑶想说什么那就是无语，但她还是对自己的校花同桌保持了礼貌：“哈哈，你考得真好。”
意识到自己无意泄露了一些怨气，路瑶只得笑一笑然后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嗯嗯，你太棒了，好厉害。”
林玉澄明显被噎住了，一句话都没说，转头做回了自己的事。
路瑶也不想多说，自己这个同桌的温柔举动里总带有种缺心眼的感觉。
但估计也就只有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了。
路瑶的手轻轻拂过折叠手持镜，然后又像被烫到一般快速抽回。
现在这样想的自己、更平庸的自己，更令人讨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