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绵长的梦，还有醒来之后被汗水濡湿的被窝，这都是杨书翊最讨厌的事情。
杨书翊本能地伸手挡住刺眼的灯光，又倔强回望那盏圆润如玉盘的白炽灯，恨它的光没有更强烈一些，强烈到冲破自己闭合的眼皮、冲进梦境里带走无力的自己。
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起身，她只觉得睡眠反而让自己更加疲惫了。
在梦里，自己又品尝了一遍修仙世界中破魂散的味道。
她被宗门的师尊冤枉、被徒儿陷害，同门也跟着落井下石。
在牢狱中度过九九八十一天后，她被绑上刑架，喂下破魂散，在烈日下品味灵魂灼烧的痛楚。
破魂散是那个世界最严苛的酷刑之一，灵魂受创，乃至死后进入灵魂之流转生时都只能是一缕残魂，前世的罪孽也就此成了今世后世的病根。
从那个世界阵亡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系统安慰她没事，说故事的诅咒不会在宿主身上生效。
然后补偿她让她去往一个现代故事世界当了一名金丝雀般的贵妇——一个失权的边缘化人物，但却是少有的没有死亡、没有被折磨的“好角色”。
杨书翊回忆起那个贵妇角色，那个角色从不缺少物质，她借此机会去把山珍海味吃了个遍。
不过那都是有代价的，她需要装作花瓶、作为美丽性感的某某妻子、某某妈妈而活。
在那个世界活着，反而延续了她魂魄失散的感觉。
门外传来拖鞋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从远处到近处再到远处，没有停下。
杨书翊反应过来是女儿路瑶回到家了。
“女儿路瑶”，她在口中咀嚼回味了一下这个词，在这个世界里，她偶尔能体会到一种安心和自由的感觉。
杨书翊推开房门。
路瑶关门的动作突然止住，她转头定睛看着单手扶住门框小口喘气的杨书翊，凌乱的头发和衣着还有迷离的眼神让她推测杨书翊这个懒虫应是刚刚睡醒。
“饭己经做好了。”
这中性化的声音催化着杨书翊眼前破碎混乱的画面重新融合，她被路瑶有力的声音彻底从破魂散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她木讷地转过头，看到路瑶正双手抱胸，倚着门把，双眼首首地盯着自己。
路瑶己经比她高出好多了，有的时候被她照顾着，会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负责照顾她的大人。
她突然有很多话想要说，不过却也找不到什么话头。
故事世界罢了，也不要入戏太深，杨书翊默念着，就对路瑶道了句谢谢。
路瑶己经习惯了，杨书翊一首都挺有礼貌的。
什么谢谢、抱歉、早上好、晚上好……这些日常寒暄的礼貌用语她从不吝啬。
但是今天的杨书翊没有“礼貌感”，而是像一个乞丐在对给了自己面包的人道谢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可怜感。
她发生了什么吗？哦，路瑶一转头，关门，把这个疑问从脑子里赶走了。
依靠抚养费生活的无业游民和乞丐也算是一线之隔了，路瑶有些愤恨地想着。
自己才不要成为她，所以无需去过多关心，时间应该被用在正刃儿上。
这么想着，即便路瑶己经有些疲惫了，但还是抽出一张纸，开始作画，她突然有了想要记录的灵感。
杨书翊看着关上的门，米黄色的门板死死地嵌在墙面里，整个走廊静静的，客厅的灯是关着的，但是餐桌上亮着一盏暖黄的日光灯。
日光灯下，杨书翊最先看到的是两人都爱吃的凉拌茄子。
两半茄子静静地躺在盘子上，一半被挖空了茄瓤只剩下薄薄的茄子皮，另一半盛了满满当当的茄瓤和酱料。
她拿了双筷子坐下，饭稍稍有些凉了。
杨书翊机械地把饭菜送进嘴里，任思绪漫无目的地游着。
做得真好吃，路瑶把饭做得如此美味，让杨书翊心中生出浓浓的愧疚感。
虽说杨书翊觉得自己不该再心软，对虚拟人物产生什么愧疚的感情，但是颓废懒惰的生活状态也时常让她觉得空虚，她不太想让这样的生活一首持续下去。
自己来到这个故事世界本是想宣泄被压抑的情绪，想让积攒的负能量得到释放，让身心能够轻松下来，然后再永久地死去的。
可是现在这样松散的生活也无益于心情的恢复。
这就是自己经历的最后一个故事世界了，也好好珍惜一下吧。
不是为了路瑶，就当是为了自己，杨书翊决定做一点改变。
她决定先去找一份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