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泠月眼光游走在她二人之间，呵，真是好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这位是...？”
谢清荷看对方提到自己，不得己起身道：“妾身谢清荷，吏部尚书谢仁之女。”
“噢！原来是那位...”
柳泠月话里有话道：“本皇妃知道你，镇南将军府的二少夫人...”
听说舅舅的嫡女暗害她不成，最后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真是个蠢货。
不过此事己过去许久，父皇也明令禁止再提此事。
罢了，柳泠月本就和顾婉儿关系一般，丝毫不想替这个早死的妹妹出气。
现下的要紧事，是这个许云舒...
“妹妹。”柳泠月回望着许云舒：“我们快走吧。”
“是。”
许云舒心想，她和大皇妃无冤无仇，今日也不知道对方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她稍作一顿，吩咐茯苓道：“去马车上将我的药箱拿来。”
“是，小姐。”茯苓快步离去。
片刻后，许云舒端坐院中石桌旁，众女眷环绕而立。
忽见一位年约西旬的贵妇落座对面，自然的向她伸出手腕。
“有劳清平县主给我瞧瞧。”贵妇嘴角噙着笑意：“我近来总觉神思倦怠，菜饭不思...”
她从容将三指搭于其脉门，片刻后温言道："夫人玉体康健，惟饮食宜清淡些，少进油腻为妙。"
夫人略显不满：“就没了？”
许云舒一愣，又复开口道：“夫人无需过度忧思。”
妇人瘪瘪嘴，起身离去，便又见一妙龄女子盈盈落座。
许云舒神色自若，三指轻搭其腕间，缓声道："小姐脉象略虚，当是气血不足所致。"
她执笔蘸墨，在笺上写下数行娟秀小楷："此方最宜调养，着人按方抓药便可。"
……
诊罢一人又接一人，不知不觉间，己是日正当空。
骄阳透过树叶，照射在许云舒身上，她鼻尖己凝出细密汗珠，正顺着下颌线滑入衣领。
身旁围绕着的女眷越来越多，竟然不少婢女都站在队伍当中。
巧儿站在柳泠月身旁轻声道：“娘娘，午时了。”
“呀，竟己到这个时辰了！"
柳泠月突然以扇掩唇，金步摇随着夸张的转身动作乱晃："瞧我这记性！"她亲热地挽起最近两位夫人的胳膊："再不去花厅，准备给各位享用的冰镇杨梅露都要化了。"
说罢一行人嬉笑着走远，独留许云舒在烈日下仍保持着诊脉的姿势。
“谢姐姐....”
赵雯雯谢清荷二人站在不远处，皆是面露担忧：“她们分明是——”
“雯雯。”
谢清荷开口打断，面上虽仍带着得体的浅笑，广袖之下却己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抬眸看向许云舒：“云姐姐她心有块垒，此般心障，犹若过独木之桥，即便旁人万般提点，终需她亲身踏过，才能逾越。”
“那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谢清荷摇摇头，不再开口。
赵雯雯抿抿唇：“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柳泠月携众女眷从花厅归来，瞧见许云舒仍在烈日下执笔写方。
她以扇掩唇，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之意："诸位看看，咱们清平县主，倒比回春堂坐馆的郎中还敬业三分呢！"
满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柳泠月得逞一笑，起身走到许云舒身旁：“都散了吧。"
她挥退众人，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坏点子，开口道：“许小姐这般妙人，想必也擅音律？
许云舒神色未变，只将脉枕往药箱里收了收："云舒愚钝，不通音律。"
柳泠月故作惊讶："那丹青之道，总该会些吧？"
许云舒微微摇首："琴画皆非所长。”
柳泠月忽地冷笑："县主金尊玉贵，却不晓琴画？！”又看向身后那群人调笑道：“本皇妃瞧着，咱们清平县主倒是把市井郎中的把式，学了个十成十！"
众女眷听到柳泠月这番话，又是一阵嘲笑。
许云舒沉默片刻，倏然起身："云舒习医济世，从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她眸光扫过满园钗环，淡淡开口道："世间女子所长各异，或善琴者，或善舞者，或善丹青者。”
她眸色坚定："既各有所长，何来贵贱之分？"
她将药箱重重合上："诸位今日嘲笑的'下九流'，恰是护你们锦绣荣华的保命符！”
又突然扬唇一笑：“云舒凭此医术，方得陛下亲授金册..."她眸光如刃扫过众人："诸位今日之言，莫非...是质疑圣裁？！”
此言一出，满园霎时寂若寒蝉！
众女眷面色煞白，额间沁出的汗珠顺着脂粉滚落，在衣襟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她们今日也只是受了柳泠月之托，要她们为难许云舒，并没有往深层次的地方想啊！
方才还嬉笑嫣然的夫人们，此刻一个个僵若木偶，更有一位胆怯的小姐被这番话吓得膝头一软，竟将案上茶盏碰翻，褐黄茶汤在裙摆漫开如尿渍。
许云舒收拾好了药箱，慢条斯理的开口：“既然此处不欢迎云舒，那云舒便告辞。”她毅然转身离去，院中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对了....”
许云舒刚迈出一步，却又立在原地：“钱小姐有滑胎之相，切忌劳心费力。”
那位正与钱小姐执手相看的夫人闻言骇然，手中茶盏"咣当"坠地！
“你...你这不知廉耻的...有孕在身还...还...！”
被点到名的钱小姐更是面如白纸，她只觉自己眼前一片黑，她身形一晃，随后重重晕倒在地。
任凭院中如何混乱，许云舒己大步流星离开。
谢清荷与赵雯雯当即起身，疾步追上前去。
她们一左一右挽住许云舒的手臂，如双星拱月般护着她向外走去。
谢清荷指尖在她腕间轻按，低声道："姐姐今日这一遭，可算解了这些年缚住你的心结？"
赵雯雯也接话：“云姐姐刚刚真是太飒了！！看她们那群人的表情，差点没把我乐死。”
许云舒仰首大笑："痛快！当真是痛快！"她攥住两位挚友的手："我活了二十几载，都不及今日这一刻痛快！”
夕阳西坠，将三人并肩的身影拉得修长。
铃般的笑声惊起檐角的铜铃，叮叮咚咚追着她们绕过月洞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