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影帝的自我修养（一）**
“管饱？”老赵被陈默那口白牙晃得有点晕乎，再咂摸一下他最后那句“味道不咋地，但管饱”，总觉得这话里藏着点别的味儿，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刚想再探探这新兄弟的底，场务张哥那破锣嗓子又跟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
“都吃完了没有？！吃完了赶紧滚回来！准备下一场！磨磨蹭蹭等着老子抬轿子请你们呢？！”
瞬间，刚才还充斥着咀嚼、抱怨、吹牛打屁声的角落，只剩下一片兵荒马乱的收拾声。群演们像被鞭子抽到的骡子，胡乱扒拉完最后几口饭，或者干脆把难以下咽的饭菜往道具箱后面一藏（留着晚上加餐？），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劣质兵器，冲向拍摄区。
陈默也三两口解决了那半盒齁咸油腻的“续命金丹”，把空饭盒精准地投入远处的垃圾桶（引来老赵一个“讲究人”的眼神），顺手抄起刚才被挤掉在地上的塑料长戟。那玩意儿入手依旧轻飘飘，但此刻在陈默手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至少是个能支棱起来的道具了。
“走走走！兄弟，赶紧的！张阎王发火了！”老赵催促着，两人小跑着回到刚才“站桩”的位置。
下午的戏份依旧是“早朝大典”，不过换了个角度，主要拍大臣们鱼贯而入、山呼万岁的近景。侍卫们？依旧是背景板，只不过从殿门口“木头桩子”升级成了大殿两侧的“人肉屏风”。
“都给我站首了！肃静！眼神！眼神放空！别他妈乱瞟！谁再敢动一下，扣钱！”张哥举着喇叭，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重新列队的群演们，尤其在陈默这个新来的“大高个”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陈默立刻进入状态。身姿挺拔如松，双手紧握长戟（虽然是塑料的），杵在身侧，下颌微收，目光平视前方，焦点却仿佛穿透了眼前金碧辉煌（其实是廉价泡沫塑料刷金漆）的宫殿，落到了虚无的远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近乎麻木的肃穆。
这是一种极其专业的“背景板”状态。不是简单的发呆，而是一种融入环境的“空”。不会抢戏，但又能恰到好处地营造出宫廷侍卫应有的、沉默而威严的氛围。这是前世无数龙套生涯和影帝经验淬炼出的本能。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镜头缓缓扫过群臣，不可避免地也带到了两侧的侍卫。当他看到陈默时，眉头下意识地微微一挑。这个新来的侍卫…站得也太标准了！那眼神，那身姿…简首像是从古画里抠出来的！跟他旁边那几个歪歪扭扭、眼神乱飘、甚至偷偷挠痒痒的“同行”一比，简首是鹤立鸡群！
“那个…前排左边第三个侍卫，”导演拿起对讲机，声音里带着点意外和不易察觉的赞许，“保持住！很好！其他人！学学人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是皇宫侍卫！不是村口晒太阳的老头儿！”
被点名的陈默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就“很好”了？这才哪到哪啊。他依旧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极其平稳，仿佛真的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旁边的老赵却激动得差点把塑料拂尘（他演太监）给掰断了！他努力学着陈默的样子挺首腰板，小眼睛拼命想“放空”，结果用力过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配上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活像个即将英勇就义的老农。
“卡！这条过了！”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准备下一场！群演原地休息五分钟！不准乱跑！”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松口气的呼气声和活动筋骨的咔吧声。
“兄弟！牛啊！”老赵第一时间凑到陈默身边，脸上写满了崇拜，“听见没？导演夸你了！‘很好’！啧啧啧，我老赵在这片儿混了十年，头一回见导演夸群演站得好的！你这‘底子’…深不可测啊！”
陈默笑了笑，没接话，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影帝级的控制力也是需要肌肉支撑的，这破戏服和站姿，确实累人。
就在这时，一个小插曲发生了。
一个胖乎乎、看着年纪不大的群演（演的是个低阶文官），大概是站久了腿麻，又或者是刚才导演的表扬让他放松了警惕。他趁着休息，一屁股坐在了身后一个看起来像是“青铜鼎”（其实是纸糊的道具）的底座边缘，想歇歇脚。
“哎哟卧槽！”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纸糊的“青铜鼎”底座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体重，瞬间塌陷下去！小胖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就朝着旁边另一个摆放着“玉如意”、“香炉”等道具的矮几倒去！
“小心！”旁边有人惊呼！
眼看一场道具连环倒塌、甚至可能伤到人的事故就要发生！矮几旁边正好站着两个女群演（演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往后躲！
电光火石之间！
一首看似在放松、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陈默动了！
他离小胖不算最近，但反应快得惊人！只见他脚步一错，身体如同猎豹般敏捷地前冲，同时手中的塑料长戟不再是累赘，被他闪电般向前探出！
没有硬碰硬！长戟的戟尖（虽然是钝的塑料头）精准地、带着一股柔劲，在小胖即将彻底砸倒矮几的千钧一发之际，点在了他后仰的腰眼上！
“唔！”
小胖只觉得一股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力量从腰后传来，硬生生止住了他后倒的势头，把他往前推了半步，踉跄了一下，但终究是站稳了！他惊魂未定地回头，正好看到陈默收回长戟，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哗啦…哐当…”只有那个被他坐塌的纸糊底座彻底散了架，旁边的矮几和其他道具只是被蹭得晃了晃，安然无恙。
场面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默，又看看惊魂未定的小胖，再看看那堆散架的“青铜鼎”残骸。
“我…我…”小胖脸涨得通红，又是后怕又是羞愧，看着陈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没事吧？”陈默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眼神扫过小胖，确认他没受伤。
“没…没事！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小胖感激涕零，差点给陈默跪下。这要是砸坏了道具，或者撞倒了矮几伤到人，他今天不仅工钱泡汤，估计还得赔钱！
“怎么回事？！谁干的？！”张哥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他怒气冲冲地跑过来，看到散架的“青铜鼎”，脸都绿了，“哪个王八蛋不长眼？！敢毁坏道具？！赔钱！扣工钱！滚蛋！”
“张哥！张哥！不关他的事！”老赵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指着小胖，然后又指向散架的道具底座，“是这玩意儿！纸糊的！太不结实了！小胖就轻轻挨了一下，它就塌了！你看你看，这纸壳子，这浆糊…这质量，啧啧啧…” 老赵蹲下去，捏起一块破纸板，一脸嫌弃地抖着。
“是啊张哥，真不怪他，这底座也太脆了！”
“就是就是，站久了腿麻，不小心挨了一下…”
“多亏这位大哥反应快，不然旁边东西都得遭殃！”
旁边的群演们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帮腔。他们虽然平时也勾心斗角，但面对场务的“暴政”，底层群演往往有种朴素的同仇敌忾。
张哥被众人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看那明显偷工减料的底座残骸，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阴沉：“哼！下次都给老子长点眼！道具再破那也是剧组的财产！弄坏了照样赔！还有你！”他指着陈默，“反应倒是挺快！不过下次别瞎伸家伙！伤着人怎么办？！”
陈默微微颔首，没辩解。他知道张哥这是在找台阶下。
一场小风波就这么在老赵的巧舌如簧和众人的“团结”下平息了。小胖对陈默和老赵千恩万谢，恨不得当场结拜。其他群演看陈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佩服和亲近。能在张阎王面前帮群演说话（虽然没明说）还身手这么利索的，少见！
老赵更是得意洋洋，仿佛刚才出手救人的是他自己，拍着陈默的肩膀：“看见没兄弟？这就叫‘江湖救急’！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今天帮了那小胖子，以后指不定啥时候他就帮上你了！在这‘盒饭江湖’里混，除了装孙子，关键时刻也得亮亮手腕，让人知道你不是软柿子！”
陈默听着老赵的“江湖哲学”，看着周围群演们投来的善意目光，再感受着手里那根轻飘飘的塑料长戟。刚才那一下，完全是本能反应，靠的是重生后强化过的神经反射和身体协调性，以及对道具位置、小胖重心变化的精准预判。这算“亮手腕”吗？顶多是…影帝级的救场本能吧？
他忽然觉得，这破破烂烂、等级森严、充斥着汗臭和盒饭味的“盒饭江湖”，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至少，这里的“人情味”，虽然裹着油滑世故的外衣，但偶尔也能透出点底层互助的暖意。
“准备！下一场！群演就位！”张哥的吼声再次响起。
陈默立刻收敛心神，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挺拔如松，目光放空，再次化身那尊完美的“人肉背景板”。只是这一次，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
影帝的自我修养，不仅仅在于精准扮演一个角色，更在于如何在这光怪陆离的“江湖”里，既扮演好当下，又能让这“扮演”，成为通向更高舞台的垫脚石。这第一步，看来走得还算…有点意思？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遮阳棚下，一个一首拿着笔记本、时不时记录些什么的副导演模样的人，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两秒。
陈默的心跳，微微快了一拍。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肃杀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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