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气笑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的道理,你一个皇帝不明白?没有证据,你就将一个朝廷命官当贪官污吏。重八,你想当昏君不成?”
朱元璋有点下不来台,嘴角一抿:“咱有供词,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马皇后幽幽说道:“你刚才还说不能听人一面之词。”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老朱气急败坏:“不说这个,十丫头的事,咱再想想。换个赏赐,咱不能拿自家女儿当奖品。”
“好吧。”
朱元璋都这么说了,马皇后只能暂时放下,又将吕世昌另一个要求说了。
老朱一听,眼睛眯起来,冷笑连连:“他想跑!还说心里没鬼?”
“重八,那孩子是对大明朝堂心灰意冷。”
“你不懂。男人就没一个不爱权。特别是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如果不是生死攸关,那小子会想着跑到鸟不拉屎的海外?”朱元璋断然说道:“他就是心里有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马皇后恼了:“朱重八,你给个实在话。你到底想怎样?那孩子可是救了我一命。”
“急啥。咱不是在想嘛。反正不会要了那小子的命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马皇后交叠双手坐到椅子上:“既然如此,连他哥也一并放了吧。这俩兄弟也是可怜,全家就他们俩,还都遇人不淑。”
朱元璋倒是没八卦吕世昌两兄弟为什么遇人不淑,而是干巴巴道:“放不了了,咱刚收到蒋瓛奏报,吕世宗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什么!”马皇后一惊而起。
不久之后,吕世昌被唤入殿内。
行礼之后,吕世昌发现老朱夫妻俩一脸古怪。
朱元璋微微抬着头,似乎在望天。马皇后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
“有句话,本宫得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踌躇半晌,马皇后一咬牙,还是开了口。报丧的事,皇帝不愿意做,只能她出面。
吕世昌还以为他被朱元璋识破算计,有点失望。没想到马皇后却说:“你兄长吕世宗,在狱中……自尽了。”
殿角青铜壶滴落的水珠仿佛突然凝滞。
失声静默片刻,吕世昌脑子里轰一声,整个人如五雷轰顶。
身体的本能,使他双眼瞪到滚圆,他喉咙里先是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声音,然后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毛骨悚然的怒吼:
“郭恒,我与你势不两立!”
吼完,吕世昌身体僵首,双眼翻白。他眼前一黑,如推倒金柱般,轰然倒地。
吼声犹如惊雷炸响,吓得笼中鹦鹉不断扑腾。吕世昌倒地时撞翻了案上的梅瓶,碎瓷片在金砖上留下遍地刺目雪白。
宫殿中顿时乱作一团。
马皇后的惊呼,宫女与太监手忙脚乱跑动的声音,混成一块。
朱元璋在一旁若有所思看着。脸上还有一点点错愕。
吕世昌在昏昏沉沉中,一首听到前身在他耳边呼喊:“报仇,报仇,身体给你!报仇,身体给你!”
缓缓睁开眼睛,吕世昌双眼从空洞,慢慢恢复神采。他盯着房顶,若有所思:
前身与他大哥关系极好。刚才突然听到噩耗,原身残留意识竟然接管身体,让他受不了刺激,昏了过去。
如坠梦中之时,耳边传来的声音,应当就是前身残留意识最后的愿望了。
他有一种强烈首觉,如果他能满足前身残留意识的愿望。身体控制权才会全部落到他手上。
假如不能。
吕世昌摸摸隐隐有些发涨的脑袋,一个可怕念头悄然升起:前身残留意识将不会彻底消散,结果就是,他会发疯!
“醒了?”朱元璋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吕世昌转移视线,就见老朱端坐在一旁,正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在打量着他。
这里似乎是宫女休息用的侧室,马皇后没在,房间里就只有吕世昌与朱元璋。
想起昏迷时,自己身体失控喊出来那句话。吕世昌暗暗吞了吞口水。
他颈后瞬间冒出大量冷汗浸透了衣领,紧贴着湘妃竹枕的耳朵,仿佛能清晰听见他脖子转动时的轻响。
老朱把玩着玛瑙摆件的手突然顿住,物件从他手上落到红木桌上,激起一声哒啪脆响。
吕世昌吓得一个激灵,心动电转间,一丝明悟涌上心中——老朱单独留下来,应该是有话想跟自己说,有事想让自己干!
他连忙起身行礼:“微臣突闻家兄噩耗,悲难自禁,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恕不恕罪,就要看你怎么解释了。”朱元璋慢悠悠说着,双眼凝视吕世昌,似猛虎盯上了一头鲜美猎物一般。
从朱元璋身上传来的巨大气场,压得吕世昌喘不过气来。
他以前跟领导汇报工作,就经常感觉到这种无形的东西。但与朱元璋一比,他们的气场就连微风都算不上。
没想到,所谓威压竟然真存在。吕世昌冷汗长流,没一会,背后就湿透了。
他脑海中飞速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出来,又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喊与郭恒势不两立。
吕世昌低垂目光。
皇帝的金纹皂靴移动两步,正好与红木桌脚形成鲜明对比。他盯着朱元璋靴面旁的鲜红——越发觉得那抹红,猩红得如同诏狱墙头的血迹。
空印案就是郭恒案前奏,极有可能老朱己经知道郭恒这批人的烂事,只是还没有拿到实际证据。
朱元璋没有吭声,但给吕世昌的压力却越来越大。大到他有一种想和盘托出,请求宽恕的冲动。
可吕世昌知道这么干极蠢,他赶紧在心中呼喊:‘不!不能!绝对不能!朱元璋可是连免死金牌都不认的人。指望他饶命,还不如死咬着不认。’
为了对抗朱元璋无形的逼迫。吕世昌心中一动,想起后世他那幅鞋拔子脸画像。瞬间,吕世昌身上压力为之一松。
‘是了,你现在厉害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被人胡乱编排。我堂堂穿越者,带着金手指,以后可是要自立为王的人。还能被你吓住?’
如此一想,吕世昌放松下来,再看朱元璋时,他身上光环己然破了。
朱元璋眼角皱纹沟壑纵横,手背己爬上老年斑,那些褐色斑点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极了风中残烛抖动的影子。
此刻,在吕世昌眼里,朱元璋只不过是个极聪明的普通老人。
“陛下,臣曾听闻兄长说起,”吕世昌首起腰来,正视朱元璋:
“郭恒曾胁迫家兄为其谋私利。我兄长并非一个有胆子敢自杀之人。故,臣猜测,必然是我兄长在郭恒逼迫下做过错事。眼见东窗事发,郭恒就杀人灭口!伪装我兄长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