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祭天次日,太医院的暖阁飘着浓浓的艾草味,沈砚冰的指尖在苏若雪腕间的脉搏上停留三息,星盘缺口处的焦痕与她左臂的北斗刺青在烛火下相映成趣。窗外的雪片扑打着窗纸,将更夫的梆子声滤得支离破碎,却滤不去他掌心残留的、昨夜抱她时染上的狼毒草气息。
“沈灵台郎,”值守的张太医掀开棉帘,药碗里的参汤腾起白雾,“苏女官的箭伤虽避开心脉,但箭簇淬的是北狄‘蚀骨散’,需用星官血为引——”
“用我的。”沈砚冰截断话头,算筹在袖中敲出“天权星位”的节奏。七年前养父临终前,曾在他小臂内侧刻下微型星图,此刻正与苏若雪刺青的“摇光星”位遥相呼应。他忽然注意到窗台上的积雪有新鲜脚印,鞋跟处嵌着极小的银针——正是夜鸦死士的标记。
更鼓响过子时,沈砚冰握着银针刺破指尖,鲜血滴入药碗的瞬间,星盘突然发出清越鸣响。他望向窗外,看见三道黑影掠过太医院屋脊,靴底沾着的红胶土在雪地上留下北斗状足印——与三日前观星巷古井旁的痕迹完全一致。
“砚冰,”苏若雪的声音从床榻传来,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香粉盒边缘,“西南角的冬青丛,第三棵枝干上有银针。”
他迅速推开窗,果然看见冬青叶间卡着枚刻有夜鸦纹的银针,针尾缠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间的刻痕正是“亥时三刻,紫宸殿”。这是曹正淳最精锐的“天枢”死士才懂的密语,说明对方目标首指楚宣帝。
“守着她。”沈砚冰将星盘塞给张太医,算筹在掌心摆出“地火明夷”卦象,“若我子时未归,便将香粉盒底的牡丹纹按逆时针旋转三圈。”
紫宸殿的烛火在风雪中忽明忽暗,楚宣帝握着密报的手指节泛白,奏疏上“沈砚冰私通夜鸦死士”的朱砂批注像道狰狞的伤口。他望着案头碎成七瓣的琉璃盏,忽然听见殿角传来极轻的衣袂破风声——与二十年前曹正淳初次入宫时的步法分毫不差。
“陛下当心!”沈砚冰的呼喊混着算筹破空声,三枚竹筹精准击落在殿柱阴影处,溅起的火星照亮了死士袖口的北斗刺青。他注意到对方握针的手势,正是天机阁“天璇”位的绝杀招式,与苏若雪左臂的伤疤形状完全吻合。
“沈爱卿这是何意?”楚宣帝的玉扳指重重磕在龙案上,目光扫过死士手中的银针——针身刻着的“曹”字,与七年前前太子案现场的凶器如出一辙。
沈砚冰单膝跪地,星盘缺口对着对方龙袍上的紫微星:“陛下可记得,祭天前夜观星巷的更夫?他们靴底的红胶土,与此刻死士密道的土质相同。”他取出从死士身上搜出的香粉,在掌心堆成北斗形状,“这是用狼毒草混合骨灰制成的追踪剂,唯有曹正淳密室的死士才会携带。”
更漏声在殿外响起,沈砚冰忽然瞥见御案暗格里露出的衣角——是苏若雪的素白披风。他心中一凛,算筹在地面划出“天罗地网”阵,将楚宣帝护在中央:“陛下,真正的杀招不在明处,而在——”
“而在太医院?”楚宣帝忽然冷笑,玉扳指指向殿外,“朕早该想到,你与苏女官的‘观天者联盟’,终究是要拿朕的命来祭天。”
殿外突然传来陆少游的怒吼:“沈兄!西南角楼有伏兵——”话未说完便传来兵器交鸣之声。沈砚冰望向皇帝眼中的猜忌,忽然想起养父临终前的话:“帝王的信任,比荧惑守心更难推算。”他迅速甩出算筹,击灭殿角烛火,在黑暗中拽着楚宣帝躲入密道。
“你要弑君?”皇帝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仍保持着威严。
“臣要护驾。”沈砚冰摸出袖中香粉盒,牡丹纹在夜光中泛着荧光,“七日前苏姑娘便发现,曹正淳在太医院安插了十二名死士,每人对应北斗七星的方位。”他忽然顿住,密道石壁上的星象浮雕与苏若雪的刺青完美重合,“陛下请看,这是当年前太子为防不测,留下的‘紫微护主’阵。”
更鼓响过三通,密道尽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沈砚冰的指尖在石壁上摸到凸起的北斗纹,与他星盘缺口严丝合缝。暗门开启的刹那,狼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十二具星官骸骨呈北斗状排列,每具头骨上都插着枚银针——针尾刻着的,正是楚宣帝历任近臣的名字。
“这是曹正淳的‘天命更替’阵,”沈砚冰取出从死士身上搜出的密信,“他想用陛下近臣的血,在祭天后夜重写星象。”他忽然指向骸骨中央的青铜鼎,里面凝固的黑血形成荧惑守心的图案,“而现在,阵眼就在——”
“就在太医院!”苏若雪的声音从密道另一头传来,她的素白披风染着新血,香粉盒底的“观天者勿困于天”被血浸透,“砚冰,死士的银针上涂着‘七星绝命散’,唯有星官血能解。”
沈砚冰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起张太医说的“星官血为引”。他迅速掏出算筹,在骸骨间摆出逆转阵型,星盘缺口对准鼎中血图的“心宿二”位:“苏姑娘,用你的刺青引动阵眼!”
苏若雪扯开左袖,北斗七煞刺青在荧光中与骸骨阵型重合。沈砚冰趁机将星盘嵌入石壁,缺口处渗出的鲜血与鼎中黑血相触,竟发出清越的凤鸣。密道剧烈震动,十二枚银针应声而落,露出后面刻着的前太子手札:“观天局终章,在帝王心窍初开之时。”
楚宣帝接过手札的手在发抖,上面用朱砂写着:“曹正淳每改一次星象,便在朕的近臣中安插死士,此阵一成,荧惑坠地之象将重现人间。”他忽然望向沈砚冰,眼中的猜忌褪去大半:“沈爱卿,朕该如何?”
“陛下只需做一件事,”沈砚冰望着密道外的风雪,“明日早朝,当众焚毁《星象警示录》,并昭告天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若雪腕间的玉坠,“——天命无常,能破局者,从来不是星象,而是人心。”
更漏声渐远,三人从密道返回时,太医院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陆少游浑身是血地撞开宫门,甲胄上插着三根银针,却仍紧握着从死士手中夺来的密信:“沈兄!曹正淳的密室里,藏着二十年后七星连珠的……”
“不用说了。”沈砚冰打断他,看着苏若雪被鲜血染红的香粉盒,“有些预言,不该由人来写。”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星盘缺口,“就像死士的银针,再锋利也刺不破人心向明的光。”
雪停了,启明星在东方亮起。沈砚冰站在太医院廊下,看着苏若雪腕间的玉坠重新变得温润。她的香粉盒不知何时盛满了新的脂粉,牡丹纹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雪夜,她为母亲坟前种下的红牡丹。
“疼吗?”他望着她小臂上新增的剑伤,那是方才在密道为他挡刀所致。
苏若雪轻笑,指尖划过香粉盒底的刻痕:“比起七年前在乱葬岗被狼咬的伤,这算什么?”她忽然抬头,眼中映着启明星的光,“砚冰,你说楚宣帝真的会信我们吗?”
沈砚冰望向紫宸殿方向,那里传来焚烧典籍的噼啪声:“他信的不是我们,是自己心底的光。”他忽然取出从密室带出的银针,针尾刻着“苏”字,“就像这些死士的银针,刻着的不是天命,而是曹正淳的执念。”
第十六章的钟声在钦天监响起时,沈砚冰知道,真正的挑战从未停歇。楚宣帝的醒悟、陆少游的忠勇、苏若雪的隐忍,都只是观天局中的棋子。而他,终将带着星盘的缺口与香粉盒的余温,在二十年后的七星连珠夜,用算筹与血泪,写下属于所有观天者的答案——人定胜天,是因为人心永远比星象更璀璨。
雪后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太医院的琉璃瓦上。沈砚冰望着苏若雪发间的银星坠子,忽然想起她在祭天台说的话:“星星亮了。”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光从来不是来自天际,而是来自每个敢于首视黑暗的人,心中永不熄灭的火种。而死士的银针,终将在这光芒中,化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