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钦天监飘着细雪,沈砚冰的皂靴碾过青石板,鞋底沾着的御膳房厨余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痕迹——那是今早曹正淳早膳中鹿肉的酱汁,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毒草苦腥。他袖中攥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间的刻痕显示,今日正是曹正淳每月服用寒毒解药的日子。
御膳房的热气裹着八角香气扑面而来,掌勺的刘厨娘正在灶台前翻动糖霜栗子,见他进来,手中的铜勺“当啷”磕在铁锅上:“沈灵台郎今日怎么有空来后厨?莫不是又要查什么天象食材?”
他注意到对方袖口沾着的紫黑色粉末,与七日前在曹正淳密道里发现的药渣一模一样。“听闻监正大人近日食欲不振,”沈砚冰低头看着案板上的燕窝盏,边缘残留的血渍呈星形分布,“陛下命我查看膳食是否合胃口。”
刘厨娘的指尖在围裙上快速擦拭,围裙口袋里掉出片枯黄的草叶——是生长在北狄极寒之地的“冰蚕草”,唯有服寒毒解药的人,才需要以此平衡体内阴寒。沈砚冰的目光掠过灶台边的药罐,蒸汽中飘着几缕银白色绒毛,正是《太初历》中记载的“星官血引”药引。
“监正大人的早膳,”他忽然指向食盒里的鹿血羹,“为何要加入冰蚕草?此草性烈,常人服用恐有寒毒之虞。”
厨娘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糖霜栗子洒在灶台上:“沈大人说笑了,这是老祖宗传下的暖胃方子……”话未说完,窗外传来夜鸦的嘶鸣,她突然转身搅动铁锅,溅起的糖汁在袖口烫出焦痕,却浑然不觉。
沈砚冰的指尖划过食盒边缘,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北斗纹——与曹正淳密室里的星官骸骨刻痕一致。他忽然想起养父沈修远的笔记:“寒毒入脉者,需以星官心头血为引,每月十五子时初刻服下,方保心脉不失。”而今日正是十月十五。
“劳烦厨娘取昨日的膳食残渣,”他忽然开口,算筹在袖中摆出“天枢星位”的防御阵型,“陛下想看看监正大人最近的饮食喜好。”
刘厨娘走向角落的泔水桶时,裙摆扫过灶台下方的暗格。沈砚冰注意到她的脚步虚浮,正是长期服用麻醉药物的症状——与七年前在曹正淳心腹身上发现的症状相同。泔水桶里的残渣中,他翻出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玉,刻着“太”字残纹——正是前朝天官服上的星官徽记。
“沈大人看够了吗?”厨娘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袖口滑出淬毒的短刀,“你以为盯着膳食就能看透天局?监正大人的解药,从来不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想象的——”
话未说完,她的手腕己被沈砚冰扣住,算筹在她掌心划出北斗轨迹:“每月十五,你都会在鹿血羹里加入星官血,对吗?”他指着她围裙上的血渍,“这种紫黑色凝血,唯有被狼毒草浸泡过的星官心头血才会呈现。”
厨娘的短刀“当啷”落地,眼中闪过惊惶:“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七年前,”沈砚冰摸出从密室找到的玉璜,与她暗格里的另半块严丝合缝,“你是前钦天监司天丞的夫人,曹正淳灭门时,你藏在御膳房苟活,如今却成了他的刽子手。”
更鼓响过午初,沈砚冰握着从泔水桶捞出的碎玉,站在御膳房后巷。苏若雪的香粉味从身后飘来,她的素白披风上绣着新补的北斗纹,正是方才从厨娘围裙上撕下的布料。
“砚冰,”她递过从暗格找到的账本,页面上用朱砂圈着每月十五的菜银支出,“比平日多出三十七两,正好对应曹正淳篡改的三十七处星象。”
他翻开账本,发现每笔支出后都画着极小的星官头像,第七个头像的眼睛被戳穿——正是苏若雪父亲苏明远的官职徽记。“三十七两,”沈砚冰低声道,“是每个星官的命价。”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墨迹,忽然顿在“冰蚕草三钱”的记录上:“这种草只生长在北狄冰原,曹正淳的解药,需要星官血与冰蚕草混合,才能压制寒毒。”她忽然抬头,眼中映着飘雪,“而今晚子时,正是他服药的时辰。”
沈砚冰望着御膳房飘出的炊烟,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冬夜,养父沈修远倒在雪地里,口中正是这种狼毒草混着血腥的气味。他摸出袖中星盘,缺口对着厨娘暗格里搜出的药瓶,瓶身刻着的“太初”二字,与他生母遗留的玉璜完全一致。
“去天牢,”他忽然说,“今晚子时,曹正淳会让赵高送来‘进补汤’,而汤里……”
“而汤里藏着新的星官血。”苏若雪接口,香粉盒底的“观天者勿困于天”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刘厨娘的账本,最后一页记着下一个目标——钦天监的王灵台郎。”
更深露重时,两人潜入天牢。沈砚冰看着赵高捧着食盒走向曹正淳的牢房,袖口露出的紫黑色粉末,正是冰蚕草磨成的粉。他忽然福至心灵,算筹在铁栅栏上敲出“摇光星位”的节奏——那是苏若雪左臂刺青的位置。
“监正大人,”赵高的尖啸在牢房里回荡,“今日的鹿血羹,特意加了您喜欢的冰蚕草。”
曹正淳的笑声从阴影里传来,沈砚冰注意到他指尖划过食盒边缘的北斗纹,正是刘厨娘围裙上的图案。“告诉刘嫂子,”曹正淳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满足,“这次的血,比上个月的更纯。”
食盒打开的刹那,沈砚冰甩出算筹,竹筹精准击翻汤碗。暗红色的汤汁泼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星官血与狼毒草混合的反应。曹正淳的脸在火光中扭曲,袖口的青色鳞片因愤怒而翻起:“沈砚冰!你竟敢……”
“竟敢戳破您的‘天命’?”沈砚冰踏前半步,星盘缺口对着对方腕间的太渊穴,“每月十五,您让刘厨娘在膳食中加入星官血,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寒毒发作,却不知——”他举起从暗格找到的玉璜,“——前太子案的证人血书,早己将您的罪行刻在星象里。”
更鼓响过子时,沈砚冰看着赵高被禁军拖走,忽然注意到曹正淳食盒底层藏着的帛书。展开时,上面用星官血写着:“七星连珠夜,需九名星官血为祭,方可逆转天命。”他忽然望向苏若雪,发现她的指尖正停留在“九”字上——那是他们尚未破解的密室层数。
“砚冰,”苏若雪忽然指着帛书边缘的暗纹,“这是我父亲的笔迹,他在提醒我们,曹正淳的终极目标,是用九星连珠的假象……”
“九星连珠?”沈砚冰的瞳孔骤缩,想起《太初历》残卷中被烧毁的一页,“不可能,天象中唯有七星连珠,何来九星?”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暗纹,露出隐藏的星图:“他想人为制造两颗暗星,用星官血在浑天仪上强行标出,以此坐实‘天命归曹’的预言。”她忽然抬头,眼中映着天牢的铁窗,“而刘厨娘的账本,最后一页的三十七两,正是他为九星连珠准备的……”
“准备的最后七名星官。”沈砚冰接过话头,算筹在掌心摆出破碎的北斗,“包括你和我。”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牢的铜钟第十七次敲响。沈砚冰望着曹正淳癫狂的眼神,忽然明白,所谓寒毒解药,不过是他维持权欲的借口。御膳房的厨娘、账本上的血银、食盒里的星官血,都只是这盘观天局中的棋子,而真正的杀招,藏在二十年后的七星连珠夜,藏在曹正淳对“天命书写者”的执念里。
苏若雪的香粉盒在掌心轻轻晃动,撒出的不是迷魂散,而是荧光粉——那是用刘厨娘围裙上的星官血混合制成。沈砚冰知道,第十七章的膳食残渣,只是揭开了曹正淳毒计的冰山一角。当他望向御膳房方向,看见刘厨娘的身影被拖出时,围裙上的北斗纹己被鲜血浸透,像极了七年前乱葬岗上,苏若雪为他挡住刀刃时,裙角染上的那片红。
“砚冰,”苏若雪忽然说,声音轻得像雪,“你还记得吗?七年前在御膳房,你偷喝我的莲子羹,被刘厨娘抓住时……”
“记得,”沈砚冰勾唇一笑,星盘缺口对着她腕间的玉坠,“那时我就知道,这宫里最危险的地方,不是观星台,而是飘着糖霜栗子香的御膳房。”
更漏声渐远,沈砚冰握着从食盒里找到的碎玉,上面的“太”字残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知道,下一章的故事,将从这枚碎玉开始,而他们的棋局,终将在九星连珠的假象下,迎来最残酷的破局——不是以血祭天,而是让每个被天命践踏的灵魂,都能在膳食残渣里,找到真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