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脑袋差点撞到窝棚顶。他死死盯着秦昭，突然单膝跪地，右拳抵心——边军见上官的最高礼节："末将原北疆边军斥候营第三队队正陈铁，参见将军！"
秦昭连忙扶起他："不必多礼。你现在是流民首领，我是乔装查案的钦差，这些虚礼免了。"
铁柱——现在该叫陈铁了——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将军为何亲自犯险？肃州现在就是龙潭虎穴！"
"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才不得不来。"秦昭沉声道，"说说你吧，一个边军队正怎么会沦落至此？"
陈铁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拔出短刀，在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刀花："三年前，我发现督粮官克扣军饷，中饱私囊。上报后反被诬陷勾结外敌。"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十军棍，削除军籍，永世不得录用。若不是几个兄弟拼死相救，我早成了边关一堆枯骨。"
秦昭眼中寒光一闪："那个督粮官叫什么？"
"周世鹏。"陈铁咬牙切齿道，"正是现在这位肃州知府大人。"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华乐掀开帘子钻进来，脸上还带着救治病人后的疲惫："秦将军，那些孩子情况暂时稳定了，但如果没有药材和粮食..."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发现窝棚内的气氛异常凝重。陈铁见到华乐，又要行礼，被秦昭一个眼神制止。
"殿下，这位是原北疆边军斥候队正陈铁。"秦昭简短介绍，"他认识周世鹏。"
华乐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太好了！陈队正，你能告诉我们肃州城内的情况吗？"
陈铁犹豫了一下，从草铺下摸出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这两年我暗中绘制了肃州布防图。周世鹏将大部分粮食集中在城东官仓，由两百名精锐把守。而西门和北门的守卫都是他收买的地痞流氓，不足为惧。"
秦昭仔细研究地图，手指在某处停下："这个红圈是？"
"地下暗渠。"陈铁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边关城池都有这种设计，用来在围城时取水或突围。周世鹏这种文官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华乐凑过来看地图，一缕发丝擦过秦昭的手背。她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却听到公主轻笑一声："秦将军还害羞了？非常时期，不必拘礼。"
陈铁看看两人，突然单膝跪地："公主殿下，将军，陈铁愿效犬马之劳！外面还有七个我昔日的部下，都是因各种冤屈流落至此的好汉。只要您一声令下..."
秦昭扶起他："先别急。周世鹏既然设了这个局，肯定有后手。赵青率领的钦差队伍明天就该到了，我们必须——"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接着是尖锐的哨声。陈铁脸色大变："是警戒哨！官兵来了！"
三人冲出窝棚，只见远处火把如长龙，正向流民聚集地逼近。隐约能听到马蹄声和金属碰撞声——来的不是普通衙役，而是正规军！
"不对..."秦昭眯起眼睛，"钦差队伍应该明天才到，这些是哪来的兵马？"
一个满身是血的流民跌跌撞撞跑来："铁柱哥！是...是黑旗军！见人就杀！己经砍了十几个乡亲！"
"太子的私兵！"华乐脸色煞白，"他们竟敢私自调兵！"
陈铁怒吼一声，抄起一把长矛："兄弟们！抄家伙！保护老人和孩子先撤！"他的声音洪亮有力，瞬间让慌乱的流民有了主心骨。
秦昭一把拉住他："硬拼是送死！黑旗军至少三百人，你们拿什么挡？"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屠杀百姓？"陈铁目眦欲裂。
秦昭快速思考着，突然看向华乐："殿下，您带着钦差印信吗？"
华乐从贴身处取出一枚小巧的金印："一首随身带着。"
"好。"秦昭转向陈铁，"你熟悉地形，能带我们绕到他们后方吗？"
陈铁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跟我来！"
三人借着夜色掩护，沿着一条干涸的水沟迂回到官兵侧翼。秦昭观察着敌阵，指向一个被多名侍卫簇拥的骑手："那是领队的，擒贼先擒王。"
华乐担忧地看着秦昭："太危险了！"
"不危险。"秦昭竟然笑了笑，看向陈铁，"边军斥候营最擅长什么？"
陈铁会意，从腰间取下弓箭："夜袭斩首。"他张弓搭箭，却又放下，"不行，距离太远，普通箭矢够不着。"
秦昭从怀中取出一支精巧的铜哨："用这个。神策军特制的鸣镝箭，射程加倍。"
陈铁眼睛一亮，接过铜哨装在箭尾，再次拉满弓弦。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带着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
"嗖——噗！"
那名骑手应声落马，阵型立刻大乱。秦昭趁机跃上高处，高举华乐的金印，声如洪钟："钦差大臣在此！黑旗军私自调兵，形同谋反！尔等还要执迷不悟吗？"
士兵们骚动起来。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大喊："别听他胡说！杀了他们！"
陈铁再次张弓，那副将急忙缩到盾牌后面。秦昭冷笑一声，突然用边军特有的战吼长啸一声，随即是一连串复杂的口令——这是北疆边军冲锋时的号令。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黑旗军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马突然调转武器，将同袍制住！一个老兵高声喊道："是秦将军！我认得他的声音！兄弟们，咱们被太子骗了！"
局势瞬间逆转。华乐趁机上前，高举金印："本宫华乐公主，奉皇命赈灾。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当夜，在收编了反正的黑旗军后，秦昭、华乐和陈铁回到流民营地。篝火旁，陈铁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将军怎么会边军口令？而且还那么熟练？"
秦昭望着跳动的火焰，声音低沉："三年前，我曾奉命巡视北疆三个月。当时顾家营有个小伙子，为了救同袍独闯敌营，身中七箭不死...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陈铁浑身一震，手中的水碗差点打翻："那天夜里...是将军带援兵救了我们？"
华乐看看两人，轻声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秦昭站起身，拍了拍陈铁的肩膀："明天赵青的队伍就到了，我们要演一场戏给周世鹏看。"他的眼中闪烁着冷光，"这次，该我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