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的第三个月,装了那么久,秦昭终于——“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力气”。
清晨的校场上还凝着霜,她单膝跪地,五指张开按在夯实的黄土地上。三个月前,她曾一拳砸裂了训练用的木桩,飞溅的木屑划破了三个同胞的脸。而现在,她的手掌稳稳贴地,连一粒尘埃都没有惊起。
终于可以不用再克制自己的实力了。
"小秦!"伍长踹了脚她的靴跟,"发什么呆?"
秦昭起身,沉默地走向兵器架。她刻意放慢动作,指尖在碰到长矛时微微一顿——这是她新养成的习惯,先试探,再发力。
三个月前,她曾一枪捅穿了靶场的草垛,连着后面的土墙都崩开裂缝。而现在,她手腕一抖,长矛破空而出,精准地扎进靶心,尾端微微颤动,力道恰到好处。
"啧,有点样子了。"
来了,秦昭心里头想着。
转头,看见顾怀安抱臂倚在旗杆下。
在自己父亲的光芒下无论顾怀安如何优秀,总会被冠上顾谨儿子的名号。
顾家军现在大都是以前随顾谨的部下,没有什么是自己亲手调教的手下来得忠心。
而她就是他顾怀安选中的那个人。
晨光描摹着他玄甲上的狼首纹,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此刻正落在她握矛的手上。少年郎带着倔强不服输的眼神秦昭演绎的很贴合。
秦昭她下意识收紧了手指。三个月前的那场比试还历历在目——她引以为傲的力气必须顾怀安面前不堪一击。甚至没让那人用全力,任凭巧劲卸了她的一拳,反手一拧便将她按倒在地。
"将军。"她抱拳行礼,声音压得低沉。
顾怀安走近,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腕骨。粗粝的指腹过她虎口的茧子:"力气收得住了,但还不够。"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知道你为什么输给我吗?"
秦昭抿唇。这三个月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在回想那场比试的每一个细节有没有出纰漏。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
鱼上钩了!
"蛮力再大,"顾怀安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也抵不过这里。"他的指尖点了点她的太阳穴。
少年郎迷惑的看向他,这让那人瞬间开怀大笑。
哼,男人啊,总是这么狂妄自大,秦昭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顾怀安松开她,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她的小腿。秦昭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攥紧了拳头——这次,连指甲陷入掌心的力道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军营的夜晚总是混杂着汗臭与鼾声。秦昭蜷在营帐最边缘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帐布,与其他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秦小子,装什么清高?"同帐的老兵王五踹了脚她的铺盖卷,"都是爷们,挨近点暖和!"
秦昭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藏在袖中的靛青布片——那是父亲战甲上最后一块完整的布料。她刻意让肩膀垮下几分,连声音都透着萎靡:"...抱歉。"
虽是演戏,可当看到秦铁山的遗物时,秦昭却又忍不住鼻头一酸,恨命运的不公,又忍不住心疼秦铁山一生如此坎坷,没能等到她给他养老送终。
这样的戏码己经上演了三个月。
她故意在晨练时落后半步,在比试中收着力道认输,甚至在伙房分粥时任由旁人抢走自己那份稠的。渐渐地,"没用的娘娘腔"这个名号传遍了新兵营。
首到那日暴雨,顾怀安巡视校场。
秦昭正被三个兵痞按在泥水里,她蜷缩着身体,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的脸。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泥点,却让那冷峻的面孔越发清晰。
"住手。"
玄铁战靴碾过积水的声音停在耳边。秦昭从指缝间看见顾怀安的披风下摆,狼首纹在雨水中泛着冷光。她适时地咳嗽两声,肩膀抖得像个真正的落魄少年。
"抬头。"
她缓缓仰起脸,雨水顺着下巴滴落。顾怀安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果然是他!。
当夜,军中传令:新兵秦昭调任将军帐前侍卫。
秦昭抱着铺盖穿过营地时,听见身后压低的议论:"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她低头,嘴角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帐帘落下的刹那,她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落魄少年。只是这次,她站在了离顾怀安最近的位置——足够近,也方便她接近那个地方!
卷宗室——
离卷宗室越近,就离真相更进一步,秦昭抱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颤,指节在粗麻缠布下泛白。她刻意放重脚步,靴跟碾过青砖缝隙里的碎石子,发出窸窣响动。戍卫的玄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两柄长戟交叉的寒芒正映出她故作惊惶的脸。
"两位军爷安好!"她拱手作揖时,袖中铜弹丸滑到腕间,"小的是新调来顾将军帐前的,这七拐八绕的..."
左侧的守卫腮边横肉一抖,戟尖几乎戳到她鼻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铁腥气扑面而来,戟刃上陈年血垢正对着她眉心。
秦昭后撤半步,腰间的竹水壶"恰好"滑落。清水泼在右侧守卫靴面,她慌忙蹲下用袖口去擦:"该死该死!这鬼地方跟迷阵似的,昨日王大哥说东营在..."
"放你娘的屁!"被溅湿的守卫正欲抬脚踹向她肩头,想了想好歹是顾将军的人,不好得罪太过 。
"东营在西南角,睁眼说瞎话的东西!这是卷宗室"
"军爷英明!"秦昭仰头挤出谄笑,喉结在暮色中滚动,"早听说卷宗室由两位铁面郎君镇守,今日得见..."她突然噤声,目光灼灼盯着守卫腰间,"这蛟纹锁子甲莫不是顾将军亲赐?"
右侧守卫下意识挺胸,玄甲在暮色中闪过幽光:"算你小子有眼力!"粗粝的手指抚过甲片,"上月剿灭敌军头功,将军亲赏..."
"头功个卵!"左侧守卫突然暴喝,戟杆重重顿地,"洪将军亲口说那夜是咱们兄弟..."
秦昭耳尖微动,暮色中忽然传来军靴踏地声,她猛地跃起,满脸堆笑地替守卫拍打并不存在的灰尘:"您二位这般威风,改日定要讨教剿灭敌军的..."
"记住了,可别又走错地方,卷宗室除了将军的命令谁来也进不去"
秦昭心想守卫如此森严,只能另寻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