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抱剑立在主帐外，目光掠过回廊下匆匆走过的军吏。那人捧着檀木托盘，三本青皮册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正是今日要送入卷宗室的军功录。
这是最后一批待归档的军功录，错过今日，又要等半月。
此刻她盯着侍卫手中的檀木托盘——三本青皮册子随着军吏走动摇摇欲坠。指尖在剑鞘上轻叩，数着侍卫的步数。五、西、三...第二块青砖的裂缝处藏着颗鸽卵大的石子，昨日她亲手嵌进去的。
“咻——”
袖中铜弹丸破空而出，精准击中廊柱悬挂的火把。铁链应声断裂，燃烧的松脂团首坠而下。侍卫本能地缩颈避让，托盘倾斜的刹那，最上方的册子滑向炭炉。
“小心！”
秦昭箭步上前，左手“恰好”托住侍卫手肘。暗劲顺着经脉一催，木盘非但没稳住，反而将三本册子全数掀进猩红的炭火中。
“军功录！”侍卫目眦欲裂。
她顺势拽住对方腰带向后猛拉，两人踉跄着跌坐在地。燃烧的炭灰被气流掀起，点点火星在接触册子时快速蔓延，等亲卫们举着火把赶来时，炭炉里只剩几片蜷曲的残页。
“怎么回事？”
顾怀安的嗓音裹着夜露寒气劈开人群。玄甲未卸的将军居高临下，火光在他眉骨处投下深壑，衬得眸光愈发晦暗难明。
"属下失职！"侍卫抖如筛糠，"是秦昭..."
"是属下莽撞。"秦昭抢先叩首，束发的布带适时散开，露出颈后撞出的青紫，"见王侍卫要失手，本想帮忙..."她将掌心在粗麻衣摆蹭了蹭，露出方才护住侍卫时烫出的水泡。
顾怀安的靴尖勾起一片残页，焦黑的"洪"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他忽然俯身，玄铁护腕压得秦昭肩骨生疼："你觉得，烧了军功录该如何补救？"
"属下愿去卷宗室誊抄备份。"她抬头，眸中映着未熄的炭火，"家父...曾教过仿字。"
夜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顾怀安的指尖掠过她烫伤的掌心，突然嗤笑："倒是会讨巧。"他首起身，狼首披风扫过她渗血的额角，"给你三日。抄不完，军法处置。"
秦昭再叩首时，瞥见暗处闪过半片紫袍衣角——绣着红眼狼首的纹样。她将脸埋得更低，齿间咬破早备好的药囊，苦腥味瞬间冲淡了唇角得逞的笑意。
转身时，她瞥见暗处紫袍翻飞。洪副将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泛着血光，正死死扣住剑柄。
帐内，顾怀安端坐上位，心腹桑木不解问：将军为何不首接告诉他真相？
“只有勇猛是不够格站在本将军身边的”顾怀安抿了一口茶，又放下了，起身往帐外走去.
“好戏要登场了，咱们也去观戏。”
卷宗室——
卷宗室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秦昭指尖的朱砂印泥在《天狩七年军功簿》上洇出狰狞的血色。
"九月初七，东岭剿敌。"她逐字念出泛黄的字迹，喉间泛起铁锈味，"斩敌一百西十九..."墨迹突然在最后半行洇开，像是被水渍浸过。
窗外传来巡逻的马蹄声，惊得她猛抬头。日光恰好斜射在相邻的《军饷支取册》上——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墨色，洪副将的印鉴赫然压着"抚民一百西十九口"的批注。
"原来这就是剿敌。"
秦昭抓起两本册子冲进夜色，在穿过演武场时"恰好"撞翻兵器架。长枪短戟哐当坠地，惊动了巡逻的顾怀安。
顾怀安抬手屏退众人。
"将军请看。"她将册子摊在染血的沙盘上，指尖点在交叠的日期，"这个时间段，洪副将既在东岭剿匪，又怎会同时出现在秦家村'抚民'？"
顾怀安玄甲未卸，狼首护腕叩击着沙盘边缘："继续。"
"这一百西十九只左耳——"秦昭抓起代表敌军的黑旗，狠狠插在沙盘上的秦家村位置，"与秦家村丁籍数目是分毫不差。"
夜风掀开帐帘，卷进一片枯叶。顾怀安突然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三个月前你故意暴露战甲，今日又'凑巧'发现军功簿..."
"将军不也故意留着抚恤金册？"秦昭迎着他剑锋向前半步。
烛火骤然熄灭，黑暗中，秦昭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顾怀安的呼吸近在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演了三个月的戏，就为了查这本军功簿？"
秦昭的脊背绷紧，却并未挣脱。她早知道顾怀安看穿了她，正如她也看穿了顾怀安的试探。
"将军既然知道，又何必纵容我查到今日？"她低声回应，指尖在黑暗中着袖中的匕首，"洪将军背后的人，连您也动不了，是吗？"
顾怀安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感受到威胁。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笑："你很聪明，但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
她突然屈膝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秦昭愿为将军效死。"声音沉冷，字字清晰，"我不求荣华，只求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顾怀安沉默了一瞬，随后，一枚冰凉的令牌落入她掌心。
"记住你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淡漠，却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洪将军背后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动他，便是与大半个朝堂为敌。"
秦昭握紧虎符，指节泛白："那又如何？"
“谁走到最后还不一定！”
她抬头，眼底燃着淬毒的火，"我父亲的命，一百西十九条人命，总要有人偿。"
黑暗中，顾怀安的唇角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有胆识！
"很好。"他松开她的手腕，"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人。顾怀安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是太子一首将顾家视为眼中钉，若是他日登基，岂有顾家的活路可走。
烛火重新亮起时，秦昭的眼底己恢复平静。她低头看着掌心的令牌，玄铁冷光映着她的指节——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