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想从一片黑暗中猛然惊醒,耳边是滴滴作响的仪器,她爬起来,耳边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晃了晃脑袋,她才看清身边的急救人员。
“女士,你先躺下,我们还没给你检查完呢。”
有人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去,但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年安的身影,她心里顿时焦急起来,身后的心率监护也发出警报。
“安安呢?我的,跟我一起的小姑娘呢?她去哪了?”
年想抓住离她最近的人的胳膊,眼眶充血地看着她,情绪十分激动。
医生只好先安抚她的情绪,“您女儿在另一辆救护车上,马上就到医院了,不用担心好吗?”
年想的脑袋仍昏沉着,对医生的话只能机械性重复,却不知道理解了没有。
见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医护人员才继续给她检查身体,但年想除了心率血压略高之外,并没有任何外伤。
“女士你有哪里不太舒服吗?”
医生的手在年想眼前晃了晃,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年想懵懵地看过来,和医生对视了两秒,才慢慢摇了下头。
“还有,多久到。”
医生看了眼时间,宽慰她马上就能到医院,年想点点头没再说话。
到医院时,医生刚打开车门,从人群的缝隙中,年想看见了几乎同时停下的另一辆车上,被推下来还昏迷不醒的年安。
“安安,安安!”
她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雷击中,恍惚间听不到身边的任何声音,眼里只有那个身上染着血的小姑娘。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去,推开了要伸手扶她的人,目光追逐着年安的身影,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地追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年安的脸色极其苍白,年想只看了一眼,便神魂俱裂。
“安安,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好不好?安安!”
年安安安静静地被推进了手术室,红灯亮起,年想被拦在门外。
“家属在外面等候!伤者有药物过敏的情况吗?”
年想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关紧的门,勉强打起精神听护士的询问,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过敏史,也没做过手术。”
“伤者可能需要输血,做过血型检测吗?”
年想愣了几秒,像是没反应过来,双眼都快失去焦点,护士只好又重复一遍,才得到年想的回复。
“AB型。”
护士点点头,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交到年想手里让她签字。
她手抖得厉害,刚落下一笔,就弯弯曲曲不成样子,勉强写下名字,护士拿着知情同意书离开,年想彻底失去支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安安,对不起...”
她错了,她不应该那样慌忙的逃跑,哪怕时家的人真的找上她,也或许还有谈判的机会。
但她的决定害了年安,平时那么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现在却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就让人心疼。
年想悔不当初,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她张开干燥苍白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姐姐,别带她走好吗,把安安留给我吧,别带她走,求你...”
“我错了姐姐,我爱她,我爱安安,别让她离开我...”
当年那个被她讨厌的胎儿,在她身边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年想一次都没有错过。
她和年想长得那么像,就像是年知意专门给年想生的女儿,她当年的一声啼哭扯住了年想摇摇欲坠的生命,如今七年过去,早就成为年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知道在手术室门口跪了多久,走廊另一头乌泱泱响起凌乱的脚步,年想仍在念念有词做着祷告,忽然肩膀披上了一件外套。
“想想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时珩二十分钟前刚落地宁城,就被告知年想出事,等他赶到医院时,看见的就是年想跪在墙角的纤瘦身影。
年想听见声音恍然抬头,入目便是时珩焦急的脸,苍白又无助,好像受伤的是他一样。
“想想,我先带你去做个检查,再回...”
啪——
时珩的脸偏了过去,年想这一巴掌实在没什么力气,与其说打,不如说是推了一把。
但时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茫然地看着年想,以为是对他没能及时赶到的指责。
“想想对不...”
啪——
这一掌用的力气大了许多,连跟在后面的林特助都听到声音,诧异地看过来。
年想抓着时珩的手十分用力,像是恨不得徒手从上面抠下一块肉来,她眼睛通红,泪水浸湿了脸。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年想的声音嘶哑,如同地狱里走出的恶鬼,让时珩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想想...”
“我己经走得这么远了,为什么你还要追来?”
“我承认我当初错了,我不该勾引你,我己经吃到苦头了,我己经失去一切了还不够吗!”
年想声嘶力竭,双手不住拍打着时珩,一声声的质问让他心碎,他很想辩解什么,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只剩安安了,你们为什么都不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年想的头无力地垂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每一滴都砸在时珩的心上,震耳欲聋。
“对不起想想,我...”
他忍不住哽咽,当年的事也是横在他心头的的一根刺,一晃七年,从未拔除。
他还记得,当年好不容易从京市逃回明城,他想见年想一面,跟她解释这一切,却只在她朋友口中,得到一句再也不见。
他甚至连当面解释、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年想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甚至都不曾回明城,去祭拜她的父母,否则,时珩也不会迟迟得不到她的消息。
“想想,我会解决的好吗,你先起来,我们...想想!”
年想发泄了一通,精神和身体都早己无法支撑,只来得及看一眼仍显示“手术中”的灯,就合上了那双盛满哀痛的眼。
她想,她愿意赎罪,赎那些年狂妄肆意的罪,赎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罪,她愿意去死。
但她的年安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