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麟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涟漪。
短暂的欢呼被更深的紧迫感取代。
士兵们狼吞虎咽地分吃着冰冷的饭团、咸鱼干,就着来之不易的清水,拼命将食物塞进干瘪的胃袋。
饥饿暂时缓解,但疲惫和弹药匮乏的阴影却更加沉重。
林三响带着人快速清点着缴获的日式武器和弹药。
十几支还算完好的三八式步枪、几百发6.5mm子弹、二十多枚香瓜手雷、甚至还有两具掷弹筒和十几发专用榴弹。
这些武器成了队伍里使用莫辛-纳甘和苏式装备士兵的备用选择,虽然不顺手,但总比烧火棍强。
“团长,”林三响抹了把嘴边的饭粒,声音依旧低沉,“子弹还是不通用。MG43是真没辙了,子弹打光了就成废铁。鬼子主力一到,火力上我们吃大亏。”
张仲麟何尝不知。
他目光再次投向徐北。
卫生员小王正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清水的布条擦拭徐北脸上的血污,那只动过的手指再无动静,嘴唇的翕动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征兆只是疲惫下的幻觉。
希望之火摇曳欲熄,却固执地不肯完全熄灭。
“不能等了。”张仲麟下定决心,声音斩钉截铁,“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李家洼据点卡着东边,鬼子主力从西边压来,我们唯一的活路,是向南,钻林子,绕过据点,往南京方向撤!”
“往南?”刀疤脸凑过来,指着山下蜿蜒的道路和更远处起伏的山林,“林子是密,可路难走,驮马伤员怎么办?而且南边鬼子就少了?万一撞上巡逻队……”
“留在这里,天亮后就是鬼子的活靶子!”张仲麟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据点有一个大队鬼子,硬闯是送死!只能利用林子隐蔽,绕过去!驮马……”。
他看了一眼那几匹宝贵的东洋马,“尽量带上!伤员绑在马上走!实在走不了的林子,抬!至于巡逻队……总比被大队鬼子堵在山坡上强!赌的就是鬼子以为我们会往据点方向突围,或者往北逃窜,不会料到我们敢向南,钻他们的腹地!”
这个决定风险极大,近乎赌博。
但正如张仲麟所说,留在原地更是十死无生。
士兵们沉默着,眼神交流间传递着不安,却也有一丝绝境中的狠厉。
“三响!”张仲麟转向林三响,“把伪军俘虏带过来!”
七个伪军被推搡着带到张仲麟面前,个个面如土色。
“想活命吗?”张仲麟的声音冰冷。
“想!长官!我们想活!”小头目抢着回答。
“给你们一个机会。”张仲麟盯着他的眼睛,“把你们身上这身狗皮扒下来!还有,据点里鬼子的口令、换岗时间、火力点分布,把你们知道的,全给我吐出来!一点不准漏!”
伪军们面面相觑,扒衣服?这要是被鬼子发现……但看着周围士兵们闪着寒光的刺刀和刀疤脸那凶戾的眼神,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扒!我们扒!”小头目带头,手忙脚乱地开始脱那身土黄色的伪军军服。其他人也赶紧跟着。
张仲麟示意林三响带人上前,一边收缴衣服,一边快速审问。
伪军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交代着所知的据点情况,虽然零碎混乱,但拼凑起来,对据点守备力量、尤其是伪军部分的松懈之处有了大致轮廓。这些情报,或许在绕行时能起到关键作用。
“刀疤!”张仲麟再次下令,“挑几个手脚利索、眼神好的兄弟,组成尖兵组!立刻出发,向南探路!找林子密、能隐蔽驮马行进的路线!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是!”刀疤脸应声,立刻点了几个人,都是老兵油子,动作麻利地检查武器,带上水壶和少量饭团,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灰暗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的橘红越来越亮,天,真的要亮了。
士兵们紧张地加固着面向西边和北边的简易工事,做出要死守的假象。
驮马被牵到背坡,伤员被重新固定在马背上,用树枝和破布尽量遮掩。
剩余的物资——尤其是宝贵的水、饭团和缴获的日式弹药,被快速分配携带。那几瓶清酒也被小心收好,关键时刻或许能当消毒用。
张仲麟站在高处,焦灼地眺望西方。
山下的战场死寂一片,只有盘旋的乌鸦发出不祥的鸣叫。
但这份死寂,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知道,鬼子的主力,随时可能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又一次走到徐北身边。徐北依旧昏迷,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王紧张地守在一旁。
“还没醒?”张仲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小王摇摇头,眼神忧虑:“手指没再动过。团长,徐长官他……”
张仲麟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他蹲下身,看着徐北紧闭的双眼和干裂的嘴唇,低声道:“北子,撑住!队伍要靠你了!活路,在前面!”
就在这时!
“砰!砰!砰!” 西边的天际,骤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哒哒哒”的歪把子机枪扫射声!
所有人心头一紧!
“是尖兵组的方向!”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失声喊道,“打起来了!”
张仲麟猛地站起,心沉到谷底。刀疤脸他们这么快就遭遇敌人了?是巡逻队?还是……鬼子的主力前锋己经迂回包抄过来了?!
枪声越来越密,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战斗异常激烈!
“团长!怎么办?”林三响冲过来,脸色铁青。西边枪响,意味着他们预想的撤退路线可能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