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和紧张有序的指令。
胜利的喜悦只持续了片刻,死亡的威胁和沉重的责任立刻压回了每个士兵的肩头。
“打扫战场!动作快!”张仲麟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捡鬼子的弹药!特别是机枪弹和手榴弹!把能用的步枪也带上!快!”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像一群高效的工蚁。他们顾不上满地血腥和残肢,扑向日军尸体,熟练地翻找着弹药袋、手雷包。
德制M24和缴获的日式手雷混杂着塞进腰间的布兜或空出的弹药箱。几挺完好的歪把子机枪和掷弹筒也被迅速收集起来。
林三响那边更是重中之重。
MG42的备用枪管己经换上,但滚烫的枪身冒着缕缕青烟。“快!把水壶里的水浇上去降温!小心烫!”林三响一边指挥副射手快速冷却主枪管,一边和另外两个士兵费力地拆卸着沉重的三脚架。“这铁疙瘩,真他娘的沉!但好东西,不能丢!”
“团长!鬼子尸体上有不少罐头!”一个士兵兴奋地喊道。
“带走!全带走!”张仲麟毫不犹豫,“伤员优先!给重伤员嘴里塞点!”
医护兵小王几乎是在嘶吼:“担架!再来一副担架!轻伤的互相搀扶!能动弹的都搭把手!”他额头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也顾不上擦。
那个腹部中弹的年轻士兵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他的步枪被旁边一个瘸腿的老兵默默接过,背在了自己肩上。
“炮兵班!”张仲麟看向正费力将最后几发炮弹塞进背篓的炮兵班长,“炮现在能走吗?”
“能!”班长咬着牙,和几个炮手一起抬起沉重的迫击炮座钣,“团长放心!人在炮在!”
“好!你们殿后!听我命令再撤!把最后几发炮弹准备好,防备鬼子追兵!”
张仲麟快速环视战场:物资堆放区被炸得一片狼藉,但核心的弹药箱确实如他所见,大部分德制木箱异常坚固,损失在可控范围内。
几箱被炸开的手榴弹散落一地,士兵们正飞快地捡拾。
“团长,差不多了!”林三响扛着冷却好的MG42枪身走过来,三脚架由另一个士兵扛着,副射手则抱着沉重的弹药箱,气喘吁吁。
“好!整队!”张仲麟深吸一口气,声音穿透嘈杂,“一连断后掩护!二连、三连交替掩护,抬着伤员,往山里撤!动作要快,队形不能乱!按预定路线走!”
士兵们迅速集结,重伤员被担架抬着放在队伍中间,轻伤员和体力充沛的士兵在外围护卫。
抬着徐北担架的几名壮汉走在最核心的位置,小王紧紧跟在旁边,手里捏着仅剩的一点绷带和止血粉。
“撤!”
一声令下,这支疲惫却斗志昂扬的队伍开始有序地向后方连绵的山峦移动。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焦土上。
脚步声、担架的吱呀声、伤员压抑的痛哼声交织在一起。
林三响带着他那挺宝贝MG42和一营的精锐断后,他们依托着最后的几道残破战壕和弹坑,枪口警惕地指向日军溃退的方向和可能出现的追兵。
张仲麟走在队伍侧翼,一边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一边不断回头望向那片炼狱般的战场和远处宁杭公路的方向。
板垣少佐被击毙,这支日军前锋几乎被打残,但更大的威胁如同阴云笼罩。
鬼子绝不会咽下这口气,报复性的追击随时可能到来。
“快!再快点!小鬼子可是有西个轮子”他低声吼道。
队伍艰难地移动着,沉重的装备和伤员拖慢了速度。
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透支着最后一点力气。汗水浸透了褴褛的军装,混合着硝烟和血污。
当他们终于又踏入山林的阴影,脚下踩着松软的落叶和泥土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山林提供了天然的遮蔽,也意味着更复杂的地形和可能的伏击点。
“一营,撤!”张仲麟对着后方喊道。
林三响听到命令,最后看了一眼空旷的平原,确认没有追兵立刻出现的迹象,才一挥手:“撤!跟上大部队!”
断后的一营士兵迅速脱离阵地,追上了正在山林边缘短暂休整的队伍。
“不能停!继续往里走!”张仲麟没有丝毫放松,“找背风、隐蔽的地方!炮兵班,选好位置,把炮架起来!林三响,机枪阵地也准备好!哨兵放出三里地!鬼子吃了这么大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士兵们再次行动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纪律性依然很强。他们知道,短暂的喘息是为了应对下一场恶战。
担架被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下,小王立刻扑到徐北身边检查情况。徐北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张仲麟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徐北毫无血色的脸,又看了看小王焦急的眼神,心头沉甸甸的。他抬头望向暮色渐浓的天空和黑黢黢的山林深处,眼神锐利如鹰。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徐北撑不了多久了……”他心中默念,随即站起身,对传令兵低声道:“通知各连主官,安顿好后立刻来我这里!我们得好好计划下一步了。”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士兵们压抑的喘息、搬运装备的碰撞声。
走了大几公里,张仲麟疲惫不堪的望着手下“休息二十分钟”。
士兵们刚依托几块巨大的山岩和茂密的灌木丛勉强建立起简易防御圈,放出去的哨兵就带来了消息——不是鬼子的追兵,却同样让人心头一紧。
“团长!东北方向!有动静!”一个哨兵猫着腰,几乎是滚到张仲麟跟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的喘息,“不是鬼子……像是……像是咱们的人!但……很乱!”
张仲麟和林三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多少人?距离?状态?”张仲麟立刻追问。
“看不清具体,影影绰绰,怕不下百来号人,离咱们不到一里地了!队形散乱,看着……像是被打散的!”哨兵抹了把脸上的汗,“他们好像也发现了咱们,停下来了,缩在林子里不敢动。”
“三响,带上你的人,跟我去看看!”张仲麟抓起地上的驳壳枪,对林三响低喝一声,又转向副官,“传令,所有人戒备!没我的命令,不准开火!”
林三响立刻点了几个机灵的兵,抄起家伙,跟着张仲麟和哨兵,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的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