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血迹！这边！”一声凶厉的日语呼喊如同惊雷，在不远处炸响！紧接着是皮靴更加急促的奔跑声和犬类兴奋的低狺！
糟了！是徐北伤口滴落的血！还是自己手臂上渗出的？或者两者都有？二嘎子亡魂皆冒！
他下意识地想跑得更快，但沉重的负担和透支的体力让他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断石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背上，徐北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颠簸猛地一沉，那颗耷拉的头颅也重重磕在二嘎子的后脑勺上。
一声比之前都要清晰、都要诡异的呻吟从徐北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呃……啊……”
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漏气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骨骼摩擦的滞涩感，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
二嘎子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他感觉背上那具“尸体”的胸腔起伏似乎剧烈了一瞬，紧贴着他后背的冰冷躯体也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痉挛般的颤抖！
他要动？！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怖瞬间压倒了膝盖的剧痛和身后追兵的威胁！
“闭嘴！别出声！！”二嘎子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带着绝望的哀求，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凶狠。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强忍着剧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拖着徐北，一头扎进旁边一个半塌的、黑黢黢的门洞。
门洞后是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狭窄过道，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菌气味。
二嘎子将徐北沉重的身体从背上卸下，几乎是砸在角落一堆破碎的石膏板和扭曲的钢筋后面。
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扑倒在地，用尽力气扒拉着周围的碎砖和垃圾，试图将两人勉强掩盖起来。
动作间，他的手肘不小心重重撞在徐北的肋部——那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附近！
“呃嗬——！” 徐北的身体猛地一弓！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和某种非人怪异的嘶鸣从他紧闭的牙关里迸发出来！这声音在狭窄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二嘎子吓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扑上去，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捂住徐北的嘴！掌心瞬间传来冰冷滑腻的触感——是徐北脸上的污血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组织液般的粘稠物。
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徐北那冰冷干裂的嘴唇，在剧烈的痛苦痉挛下，竟然微微张合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鱼！
“别动！别出声！求你了！！”二嘎子几乎是用气声在徐北耳边嘶吼，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徐北冰冷的额头上。
他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捂住徐北口鼻的那只手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堵住它！堵住这具活尸发出的任何声音！
外面，鬼子的脚步声和犬吠声己经近在咫尺！手电筒的光柱如同探照灯，凌厉地扫过门洞的入口，刺眼的光芒甚至短暂地照亮了二嘎子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和徐北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更加灰败、死气沉沉的面孔。
光柱在入口处停留、晃动，伴随着军犬更加兴奋的刨地和低吼声。
“血迹消失了！仔细搜这附近！一定有藏身洞！”日语命令冷酷而精准。
二嘎子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炸开胸腔。
他能清晰地听到皮靴踩踏碎石的咯吱声就在门洞之外徘徊。
他死死捂住徐北的口鼻，感觉不到任何属于活人的温热气息，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滑腻。
徐北的身体在他的压制下似乎停止了那可怕的痉挛，变得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但那微弱起伏的胸膛，依旧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无声地宣告着这具躯体的“非死”状态。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二嘎子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朵里奔流的轰鸣，能感觉到汗水沿着脊椎沟壑蜿蜒流下的冰冷轨迹。
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捂住徐北口鼻的手上，集中在抑制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粗重的喘息上。
终于，外面的日语交谈声似乎远了一些，军犬的吠叫也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手电筒光柱移开了。
他们……暂时离开了？
二嘎子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虚脱。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松开捂住徐北口鼻的手。
掌心一片湿冷粘腻，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味，令人作呕。
他不敢看徐北的脸，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垃圾堆里，剧烈地、无声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驱散的深寒。
徐北依旧无声地躺在那里，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仿佛刚才那剧烈的痉挛和嘶鸣从未发生过。只有二嘎子掌心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回响，证明着刚才的惊魂一刻。
二嘎子蜷缩在黑暗中，目光茫然地扫过徐北那在阴影中几乎与废墟融为一体的轮廓。
他拖着这具“活死人”逃过了鬼子的搜查，代价是暴露了行踪，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而最大的恐惧来源，此刻就躺在他身边，微弱地“呼吸”着，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装着未知恐怖的炸弹。
下一次，它还会发出声音吗？下一次，它还会“动”吗？下一次，他们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废墟的阴影更深沉了。远处，隐约又传来了新的皮靴声和呼喝，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二嘎子抱紧了自己受伤的手臂，伤口在寒冷和恐惧中隐隐作痛。
他望向门洞外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废墟，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背上那具冰冷“活物”带来的、比黑暗更浓的绝望。
逃亡的路，似乎永无尽头，而每一步，都踏在同伴腐烂的躯体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