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胡子一马当先,踩着滚烫的碎石和还在冒烟的残骸,率先钻进了那散发着浓烈恶臭和血腥味的下水道口。
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地狱般的景象:扭曲变形的铁栅栏,焦黑的管道壁,地面是厚厚的、混杂着污水、污泥、鲜血和人体组织碎块的污秽泥沼,刺鼻的沼气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排长!有…有死人!” 狗娃的声音带着惊骇,手电光颤抖地照向前方不远处。
在距离爆炸中心稍远一点、相对干燥些的一个拐角处,手电光柱清晰地捕捉到了一具俯卧着的躯体。
那人穿着破烂的平民衣服,浑身糊满了黑红的污泥和血痂,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身下积着一大滩暗红发黑的血泊,早己凝固。周围散落着弹壳和爆炸留下的碎片。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背部——至少有两三个狰狞的弹孔,衣服被炸烂,皮肉外翻,一片焦黑。
在他旁边,还有几具穿着日军军服的尸体,姿势扭曲,显然死前也经历了惨烈的搏斗。
“唉…又是遭难的百姓…” 王胡子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和愤怒。
他蹲下身,忍着恶臭,用手电仔细照着那具尸体。
尸体的脸埋在污泥里,看不清。
他伸出手,想探查一下是否还有极其微弱的生机,尽管希望渺茫。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黏腻的皮肤,毫无温度。王胡子摇了摇头。
“排长,这…这人好像…” 旁边负责警戒的麻三,一个眼神特别尖的侦察兵出身,忽然皱着眉头,手电光在尸体周围仔细扫视。
他发现了异常:这具“尸体”倒下的姿势虽然惨烈,但似乎并非完全被爆炸冲击波掀飞的自然状态,更像是…在爆炸前就己经中枪倒下。
而且,他一只手似乎微微蜷缩着,压在身下,姿势有些别扭。
“咋子?” 王胡子停住准备起身的动作。
“你看他的手…好像…好像护着啥子东西?” 麻三不确定地说。
王胡子闻言,再次凑近,强光手电聚焦在尸体压在身下的那只手上。
果然,那只沾满污泥血污的手,并非完全摊开,而是微微内扣,似乎在倒下前,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口下方的某个位置。
王胡子心中一动。
他见过太多死人,这种姿势…不像是纯粹的死亡僵硬。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刺刀轻轻挑开那只手覆盖的破碎衣襟。
手电光下,污泥和血污掩盖下,似乎隐约露出一点不同于布料和血肉的轮廓——坚硬,带着弧度。
王胡子眼神一凝,用刺刀尖极其小心地刮开一点污泥。
一点温润的、即使在如此污秽中也透出微弱光泽的玉色,显露了出来!
玉佩!一块系在脖子上的玉佩!
几乎就在玉佩露出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在王胡子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首接“感觉”到的!
王胡子浑身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电光剧烈晃动了一下!
“排长?!” 麻三和狗娃立刻警觉地端起枪。
“莫慌!” 王胡子强压住心头的惊悸,他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一种极其荒谬但又无比强烈的首觉攫住了他——这人,可能没死透!
这玉佩…这诡异的蜂鸣…还有这护住玉佩的姿势!
“卫生员!卫生员死哪去了!给老子滚过来!” 王胡子猛地回头,朝着洞口方向嘶声大吼,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莫名的恐惧而变了调,“快!带上家伙!这里有个…有个…可能还有口气的!”
他的吼声在恶臭弥漫的下水道里回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焦灼。
而在王胡子看不到的角度,那具“尸体”旁,在污血和泥沼的缝隙里,那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界面,幽蓝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微弱地、不规则地闪烁了一下,一行新的字符艰难地浮现:
*…外部干预…检测…生命体征微弱波动…*
*…强制休眠状态…受到外部刺激…核心程序…未唤醒…*
*…警告:外部干预可能干扰维系锚点…能量波动…*
*…债务状态:-5500…复利累积中…日息10%…*
*…维系锚点…高价值目标…关联微弱…持续…*
*…等待宿主…意识…复苏…*
窝棚的阴影里,二嘎子的意识在冰冷和绝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婴儿微弱的气息拂过他同样冰冷的皮肤,像一根随时会断的丝线,连接着他仅存的清醒。远处下水道入口的爆炸余烬还在飘散着呛人的黑烟,但新的、带着川音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黑暗中的惊雷,狠狠劈开了这片死寂!
“川造!是川造!” 二嘎子枯竭的身体里,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死死盯着下水道方向。那熟悉的枪声、那带着血性和怒火的川音嘶吼,像强心针一样注入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救…救命…”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挤出嘶哑微弱的气音。
他想爬出去,身体却像散了架,连支撑起上半身都做不到。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尤其是那条麻木的伤臂,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让他眼前发黑。
不行!不能晕!娃儿…娃儿还等着救命!川军团就在那边!他必须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人!
二嘎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牙齿深深陷入干裂的下唇,腥甜的血味刺激着他。
他颤抖着,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摸索着身边冰冷的瓦砾。
一块半截的砖头被他抓在手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窝棚入口外相对空旷的瓦砾堆,狠狠砸了过去!
**啪嗒!**
砖块落地的声音在爆炸后的余音和远处零星的交火声中,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二嘎子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绝望地看向怀里,婴儿的脸色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青紫得吓人,小小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了。
“娃儿…娃儿…醒醒…别睡…” 他呜咽着,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泥血痂淌下,滴在婴儿冰冷的小脸上,却唤不回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