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下水道深处。
卫生员小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王胡子身边,浓烈的恶臭和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手电光柱下,那具俯卧在血泊污泥中的“尸体”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排长!啥子情况?” 小陈喘着粗气,迅速打开简陋的急救包。
“这里!快!探探!还有没有气!” 王胡子指着那具“尸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刚才那一声诡异的“蜂鸣”和玉佩的微光,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小陈顾不得脏污,立刻跪在污秽中,小心翼翼地将“尸体”侧翻过来一点,避免压迫可能的伤口。
他先是用手指快速探向颈动脉——冰冷,毫无搏动。他又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那沾满污泥血痂的口鼻处,仔细倾听,同时用手电照着瞳孔。
时间仿佛凝固了。王胡子、麻三、狗娃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小陈的动作。
下水道里只剩下远处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污水滴落的滴答声。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小陈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在王胡子几乎要绝望地认为那只是自己濒临战场压力下的幻觉时——
“等等!” 小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声音都变了调,“排…排长!好像…好像有!非常非常微弱!隔…隔好久才有一点点气…太弱了!脉搏…脉搏好像也有一点点!几乎摸不到!但…但好像真有!”
“啥子?!真还有气?!” 王胡子眼睛瞬间瞪圆了,心脏狂跳起来,“日他先人!快!快想办法!救人!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吊住这口气!”
“是!” 小陈也被这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迹象震撼了。他顾不上恶臭,立刻拿出酒精棉(极其珍贵,只在最关键时用),快速清理“尸体”口鼻周围的污泥,试图打开一点气道。
然后拿出一个小皮囊——简易的呼吸辅助气囊,对着那沾满污泥的口腔,开始极其缓慢、小心地按压,试图给予一点点辅助通气。
同时,他示意麻三帮忙,小心翼翼地剪开“尸体”背部破烂的衣服,露出那狰狞的伤口。
焦黑翻卷的皮肉,深可见骨的弹孔,还有爆炸造成的撕裂伤,看得人头皮发麻。
小陈迅速撒上仅有的止血磺胺粉,用相对干净的绷带(其实也沾了污泥)尽量加压包扎。
他能做的极其有限,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这微弱的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排长,这人伤得太重了!主要是背部的贯通伤和爆炸伤,失血太多了!而且在这鬼地方泡了这么久,感染…怕是神仙也难救!只能暂时…暂时维持一点点…” 小陈一边操作,一边声音发颤地汇报。
“老子不管!给老子吊着!能吊多久是多久!” 王胡子低吼道,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被污泥和血痂完全覆盖、看不清面容的脸,又瞥了一眼那枚在污秽中依然透出一点温润光泽的玉佩。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护着这块玉?刚才那诡异的“感觉”…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他首觉这个人,或者他身上的秘密,极其重要!
“麻三!狗娃!警戒!鬼子可能被刚才的爆炸和枪声惊动了,随时会摸回来!小陈,动作快点!” 王胡子迅速下令,同时心中念头飞转。
必须尽快把人弄出去!但这人伤成这样,移动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随时可能断气。
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窝棚方向,那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砖块落地声,被一首保持高度警觉的狗娃捕捉到了!
“排长!有动静!那边!” 狗娃猛地指向窝棚的方向,压低声音,“瓦砾堆后面!刚才好像有东西掉下来!”
王胡子心头一凛!难道还有鬼子残兵躲在附近?或者…是幸存的百姓?
“麻三!跟我过去看看!小心点!狗娃,你留下保护卫生员和…这个人!” 王胡子当机立断,抄起枪,猫着腰,示意麻三跟上。
两人如同敏捷的猎豹,借着废墟的阴影,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疾地朝着那个半塌的窝棚残骸包抄过去。
窝棚里,二嘎子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砸出那块砖头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生命能量。
他瘫在冰冷的地上,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感觉到怀里那个小小的身体越来越冷。巨大的黑暗正温柔而不可抗拒地包裹着他。
“北哥…娃儿…对…对不起…” 他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前,发出无声的呓语。
就在他眼皮即将合拢的瞬间——
**哗啦!**
窝棚入口处堆积的碎石瓦砾被粗暴地拨开!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柱猛地射了进来,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精准地笼罩在蜷缩在角落里的二嘎子和他怀中的婴儿身上!
强光刺激得二嘎子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但他心中最后一点意识却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有人来了!是川军团吗?!
“不准动!” 一个带着浓重川音、充满警惕的低吼声响起,冰冷的枪口指向了角落里的阴影。
二嘎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在刺目的光晕中,他勉强看清了逆光而立的两个身影——破烂但熟悉的灰蓝色军装,绑腿,斗笠的轮廓…是川军团!真的是川军团!
巨大的狂喜和绝处逢生的激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爆发!他想喊,想告诉他们北哥还在下面,想求他们救救娃儿…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开,露出怀里那个被破烂布条包裹着的、气息微弱、小脸青紫的婴儿。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光,祈求地看着那刺目光源后的身影。
王胡子和麻三也看清了窝棚里的景象:一个浑身湿透、沾满污泥血污、多处受伤、奄奄一息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被他用身体死死护在怀里、同样气息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的婴儿!
没有武器,只有绝望和濒死的哀求。
“是老百姓!还有个娃儿!” 麻三惊呼。
王胡子心头巨震!他立刻收起枪口,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蹲在二嘎子身边。
手电光下,二嘎子惨白的脸上满是污泥和泪痕混合的沟壑,眼神涣散却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祈求。
他怀里的婴儿,小得可怜,青紫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预示着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卫生员!快!这边还有个娃儿要不行了!” 王胡子扭头朝着下水道方向嘶声大吼,声音因为眼前的惨状而微微发颤。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二嘎子的情况,伤臂发黑,失血严重,体温低得吓人,“兄弟!撑住!我们来了!娃儿…娃儿我们救!”
他试图去抱婴儿,但二嘎子那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下意识地、死死地护着怀里的襁褓,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