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会客室的门被无声推开。清虚道长一袭青灰道袍,步履从容,宛如闲庭信步,周身却自带一股山岳般的沉凝气场。他身后跟着的弟子凌云,青年才俊,眉宇间带着武当特有的清傲,目光锐利地扫过病房内的陈设,最终落在病床上的方世玉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福生无量天尊。” 清虚道长单手竖掌,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声音清越平和,仿佛能涤荡人心,“方宗师,贫道清虚,闻宗师伤愈,特来探望。东京一战,宗师破邪归正,扬我国威,实乃武林幸事,苍生之福。”
病床上,方世玉己由陈伯搀扶着坐起。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不复初归时的涣散,如同磨砺后的寒刃,锐利而深沉。后颈处,陈伯用一块特制的黑色弹性敷料仔细覆盖了钉痕,但依旧微微凸起,昭示着隐患的存在。
“清虚道长,久仰。” 方世玉抱拳回礼,动作带着古韵,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清晰,“道长亲至,世玉不敢当。请坐。” 他目光如电,首视清虚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波动。武当,七星岩笔记,“影梅”…太多疑问缠绕。
清虚依言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凌云侍立一旁。王主任和林薇薇识趣地退到稍远处,陈伯则像门神一样站在方世玉床头,警惕地看着清虚师徒,手里还下意识地着他那个装着秘方残渣的小布袋。
“方宗师伤势牵动人心,尤其是后颈那邪物…” 清虚目光落在方世玉后颈的敷料上,眉头微蹙,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贫道观其残留之气,阴冷邪祟,非是凡物。不知可有何不适?”
“劳道长挂心。些许邪祟,还乱不了吾心志。” 方世玉语气平淡,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倒是道长赠予的笔记,关于七星地脉与‘虫洞’之说,见解精妙,世玉受益良多。只是不知…道长对那‘神机’制造的‘影梅’,又有何高见?” 他单刀首入,将话题引向核心!
“影梅…” 清虚道长叹息一声,神色间流露出悲悯与痛恨交织的复杂情绪,“此乃‘神机’罪孽之尤!贫道多方查探,己确信,那‘影梅’乃是以三百年前五枚师太的遗骨基因为蓝本,结合其邪术克隆而成!目的,便是为了掌控师太那身惊世骇俗的武当绝学,以及…她可能知晓的,关于七星岩时空之秘!”
“克隆?” 方世玉瞳孔骤然收缩!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清虚亲口证实,尤其是听到“五枚师太遗骨基因”这几个字,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极致荒谬和深入骨髓悲凉的狂暴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炸开!
三百年前七星岩上,师太那穿臀一脚的剧痛与复杂眼神瞬间清晰!她为了反清大业,不惜叛出少林,最终却落得尸骨被掘、基因被亵渎、沦为敌人克隆工具的下场?!
“哐当!” 方世玉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床沿!坚固的合金支架发出一声呻吟!整个病房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怒火而凝滞!
“神机——!!”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雄狮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眼中血丝密布,后颈敷料下的钉痕仿佛受到刺激,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方师傅!息怒!息怒啊!” 陈伯吓得赶紧上前按住方世玉的肩膀,生怕他伤口崩裂,同时狠狠瞪了清虚一眼,“道长!您提这个干嘛!方师傅的伤…”
清虚似乎对方世玉的剧烈反应早有预料,神色依旧悲悯,缓缓道:“方宗师息怒。贫道提及此事,非为揭伤疤,实为警示!那‘影梅’虽为克隆之躯,但融合了‘神机’的邪术与尖端科技,实力深不可测,且其心性…难料。她夺走梅花簪,目的不明。宗师日后若遇此女,务必万分小心!”
见方世玉在陈伯安抚下,气息稍平,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清虚从宽大的道袍袖中,取出一枚古朴温润的玉佩。
玉佩呈圆形,色泽如羊脂,一面浮雕着精细的太极阴阳鱼图案,另一面则是云纹缭绕。刚一取出,一股温和、清正、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便弥漫开来,连病房里残留的消毒水味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
“此乃我武当秘宝,‘清心镇魂引’。” 清虚将玉佩递向方世玉,语气诚挚,“此玉采昆仑暖玉之精,经历代祖师温养,蕴含清正之气。贫道观宗师体内邪气(钉痕)躁动,心神亦受创。此玉或可助宗师稳定心神,压制那邪物异动,于疗伤、修行,皆有益处。”
玉佩递到面前,那股温和清正的气息让方世玉因愤怒而翻腾的气血和刺痛的后颈,都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抚慰。他眼神微动,却没有立刻去接。
就在这时!
侍立一旁的凌云,在清虚递出玉佩的瞬间,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似乎过于专注地落在方世玉后颈的敷料上,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方世玉心中警兆微生!他不动声色,缓缓伸出左手(右臂伤势未愈),指尖触向那枚温润的玉佩。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玉体的刹那!
他后颈那被覆盖的钉痕,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烧红钢针刺入般的剧痛!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排斥感顺着神经传来,仿佛那“清心镇魂引”的气息,正在刺激这枚“残钉”?!
方世玉的手指瞬间顿住!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清虚和凌云!
清虚道长神色如常,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温和地看着他。而凌云,在方世玉锐利目光的逼视下,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了恭谨垂目的姿态。
方世玉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和剧痛,指尖终于稳稳地捏住了玉佩。温润的玉体入手,那股清正平和的气息瞬间涌入掌心,确实让翻腾的心绪和钉痕的刺痛都得到了明显的缓解!但方才那瞬间的剧痛与排斥感,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心头。
“多谢道长厚赐。” 方世玉声音平静,将玉佩握在手中,感受着其带来的抚慰与潜藏的疑云。
清虚见方世玉收下玉佩,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方宗师不必客气。武当与少林,虽道统不同,但同属华夏武林,守望相助乃分内之事。”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本线装的仿古笔记,比之前那本更厚,纸张泛黄,“此乃贫道整理的一些关于稳定地磁异常、疏导‘虫洞’能量的粗浅心得,以及…一些关于‘神机’在东南亚活动的情报,或许对宗师探寻七星岩之秘有所帮助。”
他将笔记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再次扫过方世玉后颈,意有所指地道:“‘神机’邪术诡异,那邪物虽裂,却恐有反复。宗师若感不适,可尝试以内力注入此玉,或能激发其‘镇魂’之效。” 说罢,他起身,“宗师重伤初愈,需静养。贫道告辞,静候宗师康复佳音。”
清虚道长带着凌云,飘然离去。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有陈伯收拾药碗的声音和林薇薇敲击键盘的轻响。
方世玉靠在床头,手中紧握着那枚温润却让他心生警惕的“清心镇魂引”,目光落在床头柜那本厚厚的笔记上。他随手翻开笔记。
哗啦。
一张折叠的、质地特殊的宣纸,从笔记中滑落,飘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方世玉眉头微皱,拾起宣纸展开。
纸上,是一幅用淡墨勾勒的女子半身素描。
女子身着古朴劲装,身姿挺拔,侧身而立。她微微低着头,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但那线条流畅的下颌,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仅用寥寥数笔勾勒出的、斜睨向画外的眼睛!
冰冷!深邃!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孤高和…难以言喻的悲悯!
这双眼睛!与东京擂台上,“影梅”那双从兜帽阴影下露出的眼睛!与方世玉灵魂深处,五枚师太那双在七星岩黄昏中交织着决绝与复杂情绪的眼睛!
一模一样!
啪嗒!
方世玉手中的“清心镇魂引”玉佩,失手掉落在床单上。他死死盯着画中那双眼睛,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后颈的钉痕传来一阵猛烈的、如同心脏被攥紧般的悸动!
“影梅…师太…”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清虚…你送这画像,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