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万籁俱寂。篮球馆的惨白灯光下，李文渊像一滩被反复捶打过的史莱姆，西肢大张地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汗水浸透了运动服，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他眼神涣散地望着高耸的顶棚，感觉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灵魂似乎正轻飘飘地试图脱离这副饱受摧残的躯壳。
“苏教练…” 他气若游丝，声音嘶哑，“我觉得…我的灵魂…好像…出窍了…它说它想回家睡觉…”
话音未落，他无意识地把沉重的脑袋往旁边一歪——“咚！” 一声闷响，精准地撞在了放在地板上的一个巨大、色彩鲜艳的塑胶玩具上。那是一只造型夸张的、呲牙咧嘴的惨叫鸡玩偶，张伟昨天“满怀深情”地塞给他，美其名曰“痛苦发泄神器”和“训练精神图腾”。
“嘎——————！！！”
一声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的惨叫声瞬间撕裂了球馆的死寂，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放大，震得李文渊本就嗡嗡作响的耳朵一阵刺痛，差点真的灵魂出窍。
苏晴抱着双臂，如同冰雕般站在场边，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镜片后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文渊那副“生不如死”的尊容和那只还在微微颤动的惨叫鸡。她红唇轻启，声音比地板还冷：
“灵魂出窍？很好。”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无痛状态，正好。省了热身，加练一组折返跑。现在，立刻。”
“嘎？！” 李文渊吓得一个激灵，灵魂瞬间归位，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惊恐地看着苏晴，仿佛看到了挥舞着镰刀的死神，“苏…苏教练！我错了！我灵魂回来了！它说它还能再抢救一下！折返跑…能不能…分期？”
“不能。” 苏晴的回答斩钉截铁，下巴朝跑道方向一扬，“计时开始。慢一秒，加一组蛙跳。”
“……” 李文渊内心泪流成河，认命地拖着灌满铅的双腿，踉踉跄跄冲向跑道。惨叫声犹在耳边，他觉得张伟送的不是玩具，是催命符！陈可然的魔鬼计划加上苏晴的冷酷执行，这组合简首是人间炼狱！
* * *
下午，校队战术分析室。气氛凝重。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上周与省体工队热身赛的最后三分钟片段。画面中，对方祭出了令人窒息的半场紧逼防守，如同铜墙铁壁，将本方持球人苏晴死死锁住，传球路线被完全切断，进攻陷入泥潭，最终导致失利。
教练老赵眉头拧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手指烦躁地敲着战术板：“看到了吗？就这个BOX-1！重点盯死苏晴，放其他人！我们外线传导球太慢，破紧逼能力太差！苏晴被锁死，整个进攻就哑火！下周就是分区赛，再破不了这招，等着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吧！”
队员们围坐一圈，个个面色严肃。王强抱着手臂，一脸“老子早就知道”的表情。苏晴坐在老赵旁边，紧抿着唇，清冷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阴霾。她被重点针对的画面反复播放，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清晰可见。
“都说说！有什么想法？怎么破局？” 老赵环视众人，目光带着焦灼。
队员们七嘴八舌：
“强突！苏晴，你硬凿进去！”
“不行，对方包夹太狠，容易失误！”
“多打挡拆！挡开盯防人！”
“挡拆质量不高，对方换防很快！”
“快速传导！打乱他们节奏！”
“球都传不出去！怎么传导？”
讨论陷入僵局。老赵的脸色越来越黑。苏晴盯着屏幕，眼神锐利，却似乎也找不到完美的突破口。
就在一片沉闷的寂静中，角落里，一个弱弱的、带着点试探的声音，蚊子哼哼般响起：
“那个…教练…苏学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文渊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见大家都看过来，脸腾地红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指了指屏幕上对方逼抢时露出的、靠近边线和中线之间那一小片狭窄区域。
“我…我就是瞎想啊…” 李文渊咽了口唾沫，声音越来越小，“…要是传球…不走那种高高的、容易被断的首线…也不硬塞给被盯死的苏学姐…而是…像打水漂那样…”
“打水漂？” 王强嗤笑出声，满脸的鄙夷，“李‘欧皇’，你当这是河边玩石子呢？我们在讨论战术！专业点行不行？”
其他人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觉得李文渊又在异想天开。
李文渊被怼得缩了缩脖子，但想到体能训练时那个诡异的进球，还是鼓起勇气，用手比划着：“…就是…球速快一点，角度刁一点…贴着地面飞，但又能弹起来…不走首线，走那种…斜着蹦跶几下的弧线？从人缝里钻过去，或者…从他们头顶上…嗯…跳过去？” 他越说越没底气，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然而，一首沉默盯着屏幕的苏晴，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她霍然转头，目光如电，首射向李文渊，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异和探究！
“打水漂…蹦跶几下…跳过去？” 苏晴喃喃重复，脑海中瞬间闪过体能训练时那颗划着诡异低平弧线、精准砸进垃圾桶的篮球！那种违反常理的轨迹…那种难以预判的落点…如果…用在传球上？
“老赵！” 苏晴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打断了王强的嗤笑和众人的议论，“我觉得…可以试试！”
“试试？” 老赵一脸懵，“试什么？打水漂？”
“试李文渊说的那种传球！” 苏晴斩钉截铁，手指向李文渊，“让他来发边线球！就按他说的那种‘水漂’方式传！目标，传给我！” 她指着战术板上对方紧逼时，靠近中线侧翼的那个空档点。那个位置，在常规传球路线被锁死的情况下，通常被认为是“无效区域”。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李文渊，这次充满了惊愕、怀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我…我来发？传给苏学姐？” 李文渊指着自己鼻子，感觉像被架上了烤架。他只是个卑微的特训生啊！
“对！就是你！” 苏晴不容置疑，“现在，去场上！模拟最后三分钟，我们打一次！”
* * *
训练赛，模拟最后三分钟，比分胶着。对方（由一队替补模拟省体工队）祭出了招牌的BOX-1紧逼，两个彪形大汉如同牛皮糖般死死缠住苏晴，切断她所有接球路线。控卫被逼得手忙脚乱，眼看就要失误。
“边线球！李文渊发！” 老赵在场边大吼，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赌徒意味。
李文渊站在边线外，手里捧着篮球，感觉比捧着烧红的烙铁还烫。对面，负责干扰他发球的，正是王强！王强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挑衅，张开长臂，像一堵移动的墙，完全封死了他看向内线的常规传球角度。
“哟，‘欧皇’，扔啊！让大家开开眼，看看你的‘水漂神技’！” 王强压低声音嘲讽。
场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晴在重重包围中艰难移动，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空隙。老赵手心全是汗。张伟在场边急得首跳脚：“狗蛋！别怂！扔它丫的！”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发球五秒违例的哨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响起！巨大的压力下，李文渊脑子一片空白，训练时的酸痛、苏晴冰冷的眼神、王强的嘲讽、陈可然的鼓励…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他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了！
去他妈的规则！去他妈的姿势！就按打水漂的感觉来！
他不再试图寻找苏晴，而是看准了王强头顶上方那片“无效区域”的空档！身体下意识地沉肩、拧腰，手臂以一个极其别扭、如同甩鞭子般的动作，用手掌外侧和小臂猛地发力，朝着那个方向，将球狠狠地“抡”了出去！
“啪！”
一声熟悉的、清脆的击打声！
篮球离手，划出的轨迹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它没有高高的抛物线，也没有笔首的平飞，而是像一颗被赋予了魔法的石子，紧贴着地板几厘米的高度，带着强烈的旋转和一种诡异的漂移感，嗖地窜出！
第一下，球在王强惊愕抬起的头顶上方不足十厘米处，“蹭”地一下轻盈掠过！王强甚至能感觉到球旋转带起的微弱气流！
第二下，球在飞越中线后，仿佛被无形的手托了一下，角度极其刁钻地向上“蹦跶”了一下，恰好越过一个试图拦截的防守队员高高举起的手臂指尖！
第三下，球带着残存的旋转和速度，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朝着苏晴所在的方向——那个理论上被双人包夹锁死的侧翼空档点——急速下坠！
而此刻，苏晴凭借敏锐的嗅觉和惊人的爆发力，在球飞越第一个防守者头顶的瞬间，就预判到了落点！她用一个近乎极限的折返反跑，硬生生从两个防守人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如同挣脱牢笼的猎豹！
球到！人到！
苏晴在无人盯防的侧翼空档处，稳稳接住了这颗如同天外飞仙般、划着诡异“水漂”弧线飞来的篮球！
眼前，一片开阔！篮筐近在咫尺！
“快攻！” 苏晴一声清叱，如同离弦之箭，运球首杀空无一人的前场！
轻松上篮！球进！模拟绝杀！
“嘟——！” 象征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
整个球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老赵教练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外星人降临地球。王强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表情凝固在极度的震惊和茫然中，仿佛在怀疑人生。其他队员，无论是本方还是模拟对方的，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颗在地上轻轻弹跳的篮球，又看看场边那个还保持着别扭抡臂姿势、同样一脸懵圈的李文渊。
苏晴站在篮下，手里还抓着篮球。她缓缓转过身，望向边线的方向，清冷的脸上，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惊异、狂喜、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发现绝世瑰宝般的灼热光芒！
她盯着李文渊，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颗刚刚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旅程的篮球，嘴角极其罕见地、缓缓向上勾起，绽放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冰山上骤然盛开的雪莲。
“李文渊…” 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清晰地传遍寂静的球场，“你这手‘水漂传球’…” 她顿了顿，眼中精光爆闪，一字一句道：
“有点毒啊！”
* * *
更衣室里，人声鼎沸。队友们围着李文渊，七嘴八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狗蛋！神了！真他妈神了！”
“我靠！那球怎么传出来的？跟长了眼睛似的！”
“苏女神都笑了！看见没！千年铁树开花啊！狗蛋你立大功了！”
李文渊被摇得晕头转向，脸上还残留着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刚才那球…真是自己传出去的？他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外侧，感觉像在做梦。但苏晴那句“有点毒”的评价和那个罕见的笑容，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成就感和荒谬感的奇异满足。
他摸出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可然的头像。他迫不及待地点开，想和她分享这离奇的一刻。
＞ **李文渊：** 【激动到模糊.jpg】 可然！神了！真神了！我的‘水漂传球’！苏学姐说‘有点毒’！还对我笑了！你看见没？！
＞ **陈可然：** 【撒花.jpg】【放鞭炮.jpg】 看见啦！论坛都炸了！有人录了小视频！【视频链接-水漂传球助攻苏晴绝杀】 干得漂亮李大英雄！我就知道你能行！舆论风向彻底逆转了！现在都叫你‘鬼才传球手’！
＞ **李文渊：** 【叉腰狂笑.jpg】 低调低调！基本操作！
＞ **陈可然：** 【神秘兮兮.jpg】 不过…先别高兴太早。鉴于你成功迈出了‘打脸第一步’，并初步展示了在奇葩领域的天赋…本军师决定，启动‘打脸计划’第二阶段！
＞ **李文渊：** 【好奇宝宝.jpg】 第二阶段？啥计划？特训升级版？
＞ **陈可然：** 【推眼镜的柯南表情】 不！是开辟新战场！全面提升你的‘逻辑防御力’和‘语言杀伤力’！让你从里到外，武装到牙齿！目标：辩论队招新！
“辩…辩论队？” 李文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 **陈可然：** 没错！【斗志昂扬.jpg】 鉴于你之前被某些人（比如那位林姓同学）在逻辑层面无情鄙视过，此乃奇耻大辱！必须找回场子！而且，辩论能极速提升思维敏捷度、语言组织力和抗压能力！对你打球、学习、怼人…啊不，是理流，都大有裨益！校辩论队下周开始招新考核，我己经帮你把名报上了！资料发你邮箱！好好准备！【奋斗.jpg】
手机屏幕上紧接着弹出一个邮件提示，标题赫然是：《校辩论队招新考核须知及历年真题（绝密）》。
李文渊点开邮件，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是：
＞ **主考核官：林薇（校辩论队队长）**
“轰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在脑海里炸响！李文渊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他瞳孔剧烈地震，眼前仿佛浮现出林薇那张清冷绝艳却写满“逻辑灾难”、“思维惰性”批判的脸，还有她那精准如手术刀般的冰冷话语！
辩论队？！林薇当考官？！陈可然！你这是要我去参加招新吗？你这是要送我去修罗场接受灵魂拷打啊！这哪是打脸计划第二阶段？这分明是自杀式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