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殿的琉璃瓦映着残阳,鎏金兽首吞吐着缕缕青烟。裴翊端坐主位,指尖着鎏金酒樽,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细碎的金砂,在暮光中泛着毒物特有的靛蓝。殿中央凿出的三丈酒池咕嘟冒泡,池底铺着的玄武砖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眼里都嵌着枚突厥鹰徽。
"裴将军这'洗尘宴'的排场,倒比我们草原的篝火宴讲究。"突厥使臣阿史那鲁抓起青铜酒勺,皮袍上的狼毛扫过池沿,"只是这酒香里混着火药味——"他突然将酒泼向砖地,液体触地即燃,"莫不是要给我们演场烟火戏?"
火舌窜起的刹那,裴翊的剑鞘重重磕在酒池边缘。池中烈酒翻涌如沸,青砖缝里渗出的黑水与酒液交融,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使臣的鼻子倒灵。"他剑尖挑起块玄武砖碎屑掷入酒池,砖块遇酒即化,"三年前重修这玄武殿时,砖泥里掺了北疆的硝石粉——"池底突然浮起成片鹰徽碎铁,"使臣可认得这些铁片?三日前射入我玄甲大营的箭矢,箭头铸的正是这鹰头!"
萧令容的狐裘扫过蟠龙柱,断簪扎进砖缝:"将军好大的手笔。"簪尖挑出的硝石粉簌簌洒落,遇酒即爆出幽蓝火星,"只是这硝石里混着塞外金砂——"她突然吹熄烛火,殿内霎时被毒烟笼罩,"三年前云州瘟疫,百姓吸了这种烟,肺腑溃烂如蜂窝。"
阿史那鲁的弯刀骤然出鞘,刀光劈开毒雾:"裴翊!你要撕破脸?"刀锋扫过酒池,溅起的酒液在空中凝成冰晶,"可惜我们突厥儿郎,从不喝掺了毒的酒!"刀柄鹰徽突然裂开,掉出粒裹着蜡封的金砂。
裴翊的剑穗缠住刀柄,玉环撞在鹰徽上迸出火星:"使臣的刀倒是快掀翻酒案,暗格里滚出捆信笺,"只是这密信上的火漆印,怎么与射伤玄甲斥候的箭羽同款?"信纸被酒浸透,显出土耳其文的"酒池焚城",字迹边缘的雪莲霜纹与贵妃药盅底的残渍如出一辙。
殿外忽起琵琶裂帛之声。谢瑢抱着焦尾琴倚在朱漆廊柱下,琴轸上缠着的绞金丝在暮色里泛毒光:"如此盛宴,岂能缺了《离殇》助兴?"他指尖划过琴弦,音调竟与皇陵铜钟的自鸣声同频,"将军可要听臣奏完这曲?"
酒池突然剧烈翻腾。阿史那鲁的弯刀劈向池中,溅起的酒浪蚀穿了他的鹿皮靴:"这酒……这酒能融铁!"他踉跄后退撞翻烛台,火苗顺着酒渍窜上袍角,"裴翊!你早知这酒池……"
"现在知道也不迟。"裴翊的剑尖挑起池中浮起的铁片,鹰徽己被蚀成骷髅状,"三年前云州粮仓起火,烧的就是这种掺金砂的硝石砖。"他突然踹翻池边石栏,黑水漫过青砖,腐蚀出完整的边关布防图,"使臣不妨猜猜,这毒酒下一步要蚀穿哪里?"
谢瑢的琵琶声陡然转急。琴弦崩断的刹那,阿史那鲁突然扼住喉咙,指缝间渗出黑血:"这琴音……有毒!"他栽进酒池的瞬间,毒酒腾起的紫雾凝成狼头形状,正对突厥王帐方位。
萧令容的断簪突然刺入殿柱,挑出根裹着蜂蜡的引线:"将军的酒池宴,倒是省了烽火台的差事。"她将引线抛入池中,烈焰轰然窜上殿这火顺着地砖里的硝石渠烧过去,天亮前就能燃到突厥大营——"
"萧令容!"裴翊的剑鞘劈断燃烧的梁木,"你要连玄甲军也焚尽么?"
她反手亮出半枚青铜虎符,符上云纹正与火焰走势吻合:"将军猜这火是先烧敌营,还是先吞玄武殿?"突然将虎符掷入火中,爆开的火星里浮出"梅香殒"三字,"谢先生的《离殇》才起调,梅林里的好戏正要开场!"
瓦砾纷落中,谢瑢的焦尾琴突然自燃。他抚着烧焦的桐木轻笑:"琴弦淬了'梅娘泪',闻者七窍流血——"断裂的琴弦弹向殿外,缠住个逃窜的礼部侍郎的脖颈,"此刻梅林里的暗桩,怕己备好将军的棺木了。"
五更梆子敲响时,玄武殿轰然坍塌。裴翊的剑穗卷着半幅烧焦的布防图冲出火海,图上朱砂标的粮仓正被毒酒蚀穿。而谢瑢的残谱飘落处,焦黑的琴弦拼出"殒"字,弦上沾着的雪莲粉,与三年前掖庭大火中拾得的毒灰如出一辙。
残垣断壁间,萧令容拾起片未燃尽的信笺。纸角"梅林"二字被血渍晕染,背面用密写药水绘着张古琴图样——琴腹处标着的红点,正对谢瑢别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