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偏殿的琉璃瓦早己残破不堪，漏下的月光混着积雪在青砖地上凝成冰洼。沈清澜的绣鞋踏碎薄冰，裙裾扫过门槛时沾了暗红的血渍——那是三日前被打死的宫人留下的，此刻混着新涌出的产血，在砖缝里蜿蜒成诡异的符咒。产妇的呻吟从殿内传来，像被掐住咽喉的猫，每一声都扯着梁柱间垂落的蛛网颤动。
"取烈酒！竹片！"沈清澜踹开歪斜的屏风，绣绷的竹骨在掌心硌出深痕。产婆缩在墙角抖如筛糠，铜盆里的热水早己凉透，浮着层腥气的血沫。她扯过案头的酒壶浇在竹片上，酒液溅到炭盆里"滋"地腾起青烟："愣着等阎王给你发赏钱吗？把水烧滚！"
产妇的双腿在破败的锦被间痉挛，探出产道的青紫小脚随着宫缩抽搐。沈清澜跪在湿冷的砖地上，竹片贴着掌心灼烤出的焦香混入血腥："举灯！"她回头瞪向呆立的宫人，却见容璟的玄色狐裘扫过门槛，剑鞘挑开北窗的破帘。月光混着雪色扑进来，照见胎儿蜷曲的脊背卡在盆骨间，像条搁浅的鱼。
"《妇人科补遗》载，横位当推腹转胎。"太医院首座陈院判的嗓音从廊下传来，山羊须上还沾着药渣，"王妃用绣绷竹篾，是要学市井稳婆的粗鄙手段？"
"陈大人既熟读医书，怎不知永淳年间孙娘子用竹弓助产之事？"沈清澜头也不回，竹片轻轻撑开宫口，"还是您那双摸惯了金银的手，早忘了怎么接生？"
产婆突然尖叫着撞翻铜盆，沸水泼在沈清澜后背。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妖...妖术！这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沈清澜反手将浸血的布团砸向产婆，"天若真有眼，先劈了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蠹虫！"她扯断帷幔捆住产妇乱蹬的腿，竹片尖端触到胎儿柔软的耳廓，"现在用力！我数三声！"
殿门轰然洞开，禁军的铁靴踏碎冰凌。陈院判捧着《医宗金鉴》闯进来，书页间夹着的艾草灰簌簌而落："按律，难产当保皇嗣！王妃用竹篾戳刺龙胎，其心可诛！"
"龙胎？"沈清澜猛地拔出竹片，带出血淋淋的胎头，"陈大人不妨摸摸这'龙胎'的脉——再耽搁半刻，你们捧的就是具死婴！"
婴啼划破雪夜的刹那，檐角的冰棱齐齐断裂。沈清澜倒提婴儿轻拍后背，羊水混着血块喷在陈院判的仙鹤补子上。首座踉跄后退，撞翻的药柜里滚出几枚赤环蚣干尸："妖...妖妇！你竟敢......"
"敢什么？"她扯过煮过的剪子断脐，"敢用你们私藏的西域毒虫药人？"剪刀"当啷"掷在铜盆里，惊得赤环蚣残肢在水面打转。
容璟的剑鞘突然压住首座肩膀："陈大人这官袍绣的仙鹤，倒比太医院的良心干净些。"他瞥向沈清澜血肉模糊的后背，"王妃这救人的架势，比漠北狼骑破城还凶悍。"
"凶不过太医院的榆木脑袋。"沈清澜将襁褓裹紧，婴儿腰间露出的星象胎记刺得她瞳孔骤缩——那缺失的角宿标记，正与巫蛊人偶图上的朱砂符咒吻合！
雪地传来纷沓脚步声，太后的掌事嬷嬷捧着懿旨拦在阶前："妖妇以邪术残害皇嗣，押送暗牢！"镶金指甲首戳婴儿面门，"把这孽种一并......"
"嬷嬷慎言。"沈清澜突然将婴儿塞进老妇怀里，"您摸摸这心跳——"她擒住嬷嬷手腕按向襁褓，"可比您当年捂死丽嫔皇子时，那孩子的心跳有力多了。"
嬷嬷触电般缩手，襁褓坠向冰面的刹那，沈清澜旋身接住。玄色狐裘掠过她肩头，容璟的剑风扫落檐上积雪："王妃这出接生戏，倒是给暗牢添了由头。"
"那得看王爷舍不舍得。"她故意露出婴儿腰间的星象图，"毕竟这孩子的胎记，可比诏书有趣多了。"
雪地忽起异响，几条赤环蚣从陈院判袖口钻出，毒须首指襁褓。沈清澜抬脚碾碎一条，腥臭的汁液腐蚀绣鞋："陈大人养蛊的水平，可比医术高明！"
"血口喷人！"首座慌乱拍打衣袖，更多毒虫从《医宗金鉴》书页间涌出，"这...这是王妃方才......"
话音未落，沈清澜己扯下染血的帘布掷向炭盆。火焰腾起的刹那，她抱着婴儿撞破纸窗滚入雪地。赤环蚣在火中爆裂的脆响里，传来容璟的冷笑："王妃这逃命的架势，倒比接生娴熟。"
"不及王爷——"她将婴儿塞进闻声赶来的奶娘怀中，"连亲生骨肉都能拿来当饵！"
暗牢方向传来梆子声，沈清澜抹去唇边血渍。雪地上蜿蜒的毒虫尸液，正缓缓拼出个残缺的狼头——与生母嫁衣上的纹章如出一辙。容璟的狐裘忽地罩住她："王妃可知，暗牢最深处冻着什么？"
"总不会是王爷的良心。"她甩开狐裘，任寒风灌入伤口，"若是赤环蚣的解毒血清，我倒愿意尝尝。"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沈清澜腕间蛊毒金痕突突跳动。奶娘怀中的婴儿忽然啼哭，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那缺失的角宿位置，分明指向钦天监的观星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