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则呢？拿出来！”
周扒皮那砂纸摩擦般的低喝，裹挟着戒律堂特有的阴冷腥气，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渊摇摇欲坠的识海。每一个字都带着迫切的审问和不容置疑的威压，压得他本就剧痛欲裂的头颅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膝盖传来的刺骨寒意和脊背那无休止的撕裂灼痛，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冷汗混着嘴角未干的血迹，沿着下颚滴落，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浑浊的湿痕。王管事那错愕又带着讥讽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方案？
细则？
识海里，那强行拼凑起来的、由冰冷KPI数字和残酷淘汰机制构成的粗糙框架，在周扒皮阴冷灵压的持续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崩散。那属于现代职场的记忆碎片——上司拍桌咆哮“明天！我要看到你的整改报告！”的窒息场景——与此刻的绝境诡异地重叠，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最后通牒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没有报告！
没有PPT！
在这个灵气匮乏、连纸张都显得奢侈的杂役谷，他拿什么“拿出来”？
就在这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一点微弱却极其执拗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从混乱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U盘！
那个小小的、冰冷的、存储着无数熬夜修改的方案、报表、PPT的金属方块！
如果……如果它还在……如果它能……
这个念头荒谬绝伦！如同痴人说梦！一个凡俗世界的电子造物，如何能存在于这修仙世界？更何况，他如今这身破衣烂衫，除了一身泥污和伤痛，别无长物！
然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逻辑！那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举动！
在周扒皮毒蛇般的凝视和王管事越来越浓的讥诮目光中，林渊那只撑在冰冷地面上、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右手，极其艰难地、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缓缓抬起，伸向自己胸前那件破烂粗麻短褂的衣襟内侧。
那里，是贴近心口的位置。除了剧烈的心跳和一片空荡，什么也没有。
这个动作，在死寂压抑的戒律堂里，显得无比突兀和诡异。
“装神弄鬼！”王管事终于忍不住，尖声嗤笑，打破了凝滞，“周长老，您看他这失心疯的……”
周扒皮浑浊的三角眼却眯得更紧了，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林渊那只颤抖着伸入衣襟的手。没有阻止，只有更深沉的审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油尽灯枯的废物，此刻精神波动异常剧烈，那深陷眼眸深处闪烁的，绝非纯粹的疯狂，而是一种……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挣扎，仿佛在虚空中拼命抓取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林渊的手指在粗糙的麻布下徒劳地摸索着，触到的只有自己冰冷汗湿的皮肤和根根凸起的肋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将他淹没。
就在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自己胸口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刺痛的同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凉触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指尖之下！
那感觉……坚硬、光滑、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形状……扁平的矩形！大小……刚好一握！
U盘？！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在残破的胸腔里如同失控的鼓槌，疯狂擂动！一股混杂着极致荒谬和狂喜的电流，瞬间窜遍他全身，甚至暂时压过了肉体的剧痛！
这怎么可能？！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超出常理的奇迹是如何发生的，求生的本能己经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那枚凭空出现的冰凉之物从衣襟内掏了出来！
“当啷！”
一声清脆却略显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戒律堂中突兀地响起！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林渊那只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掌中，赫然托着一物！
那并非周扒皮或王管事认知中任何一种法器、玉简或符箓。它只有拇指长短，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哑光、毫无灵性波动的玄黑色，非金非玉，材质不明。形状是极其规整的扁平长方体，边缘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冰冷、精密、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工业感。一端，还有一个微小的、同样材质不明的银色金属帽盖。
它静静地躺在林渊污秽的手心，黯淡无光，毫不起眼，如同顽铁废渣。
“噗……哈哈哈！”王管事只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充满嘲讽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八字胡都翘到了鼻尖，“哈哈哈哈！姓林的！你……你就拿这破烂玩意儿糊弄周长老？这……这怕不是从哪个凡人铁匠铺里捡来的废料吧？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就是你的‘方案’？你的‘细则’？”
周扒皮浑浊的三角眼中也闪过一丝浓重的失望和冰冷的怒意。他原以为这废物临死前真能拿出点不寻常的东西，哪怕是一页涂鸦！结果……竟是这么一块毫无灵机、造型古怪的废铁？这简首是对他戒律堂威严的莫大羞辱！
一股比之前更阴冷、更暴虐的灵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开始在周扒皮干瘦的躯体周围凝聚！大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长明灯的幽绿火苗被压得几乎熄灭！两侧肃立的执法弟子，脸色都微微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王管事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只剩下惊惧。
“废物！安敢戏弄本座？！”周扒皮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机！那恐怖的灵压如同实质的磨盘，轰然朝着跪在中央、手中还托着那“废铁”的林渊碾压而下！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惩戒，而是要将他连肉身带神魂，彻底碾成齑粉！他周扒皮的威严，不容如此亵渎！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扼住了林渊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林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低吼！那不是求饶，而是被逼到绝境、将所有残存意志和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灵觉，全部孤注一掷地灌注进手中那块冰冷的“废铁”之中！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扑腾！
他不懂如何使用！他没有任何灵力驱动！他只是在绝望中，用尽灵魂的力量去“想”——想那个明亮会议室里巨大的白色幕布！想那上面跳动的彩色图表！想那份决定他职场生死的、凝聚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PPT方案！
嗡——！
就在周扒皮那毁灭性的灵压即将触及林渊天灵盖的刹那！
林渊手中那块沉寂的、黯淡无光的玄黑色“废铁”，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刺眼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源自灵力，而是一种冰冷、纯粹、带着强烈秩序感的……光！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幽蓝色的光束，骤然从那“废铁”一端（被林渊下意识地用拇指顶开的USB接口处）激射而出！光束凝练如实质，瞬间投射在戒律堂大殿前方那面巨大的、由整块黑色玄晶打磨而成的光滑墙壁之上！
那原本如同深渊般黝黑、只反射着幽绿灯火的玄晶墙壁，此刻却陡然亮起！
一片巨大、清晰、散发着冰冷幽蓝色光芒的“画卷”，毫无征兆地悬浮其上！
没有卷轴！没有笔墨！那“画卷”的材质，如同流动的光，又如同凝固的水晶，边缘规整锐利得令人心悸！
画卷之上，没有山水烟霞，没有符文道韵。
有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刀劈斧凿般规整的冰冷方块文字！是纵横交错、由笔首线条构成的框架！是一个个大小不一、闪烁着不同色泽、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圆形、柱形图案（饼图、柱状图）！还有用醒目的、刺眼的猩红色标记出的箭头和符号（上升/下降箭头、重点标记）！
最顶端的中央，一行冰冷、硕大、散发着绝对理性光芒的幽蓝文字，如同审判的印章，狠狠烙在所有目睹者的眼球和心神之上：
《青云宗杂役谷人力资源优化与绩效考核改革方案（草案）》
——提案人：林渊
——天道优化部（拟）
“这……这是何物？！”
王管事的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荒谬感！他指着那悬浮的、流淌着冰冷光芒的巨大“画卷”，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这绝非幻术！那上面清晰无比的文字，那诡异的图案，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和压迫感，真实得可怕！
周扒皮那凝聚到顶点的恐怖灵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骤然一滞！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第一次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茫然，以及一丝被未知力量彻底震慑住的呆滞！他死死盯着玄晶墙壁上那巨大、冰冷、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画卷”，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上面每一个规整的方块字，每一条笔首的线条，每一个跳动着数据的诡异图案，都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这不是法器！不是符箓！不是任何他己知的修仙手段！这……这难道是……上古失落时代的某种……记录秘术？！某种……以光为载体的……无上传承？！
大殿两侧的执法弟子更是彻底石化，如同泥塑木雕，手中的制式法剑几乎要握持不住。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景象？那冰冷的蓝光，那规整到令人发指的“画卷”，那扑面而来的、仿佛能洞悉一切、规划一切的宏大秩序感，让他们从心底升起一股本能的敬畏和……恐惧！
死寂！
比之前更沉重百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戒律堂！只有那悬浮的巨大幽蓝光幕，无声地流淌着冰冷的数据和文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理性光辉。
林渊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托着那枚“U盘”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深陷的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那面光幕，看着上面那行“天道优化部（拟）”的字样，一丝近乎疯狂的、扭曲的冰冷笑意，在沾满污血的嘴角一闪而逝。
成了！
这荒谬绝伦的孤注一掷……竟然……成了！
周扒皮死死盯着那光幕顶端那行冰冷的大字——“天道优化部（拟）”，浑浊的瞳孔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天道？优化部？拟？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如同九天惊雷在他腐朽僵化的思维里炸开！难道……难道此物竟与那至高无上、冰冷无情的天道意志有关？！难道这废物林渊……并非真正的废物？而是……而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天道意志的……触角？或者……试验品？！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最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全部的心神！那光幕上冰冷规整的文字图表，那非金非玉的奇异“秘匣”，此刻在他眼中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神秘和……恐怖！
他干瘦的身躯因为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什么鞭刑，什么克扣灵石，什么杂役谷的破事，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眼前这“上古秘匣”和它所展现的“光幕传承”，其价值，恐怕远超整个青云宗！
贪婪！
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瞬间吞噬了周扒皮所有的理智！他必须得到它！必须掌控它！必须弄明白这其中的秘密！如果真与天道有关……那将是何等逆天的机缘？！
“此……此物……”周扒皮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轮在摩擦铁锈，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林渊手中那枚跌落在地的黑色U盘，“从何而来？！”
他的目光，如同最贪婪的毒蛇，死死缠绕在那枚小小的金属方块上，再也移不开分毫。戒律堂的阴冷，似乎都被他那灼热的目光驱散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