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滑,顾昭攥着苏晚的衣袖往前拽,她却像根泡在蜜里的软糖,一步挪三寸。
“晚晚!”顾昭额角冒了细汗,“陆院判说卯正三刻必须到,你再磨蹭——”
“着什么急?”苏晚抬眼望了望朱漆门楣上“太医院”三个镏金大字,嘴角勾出点狡黠,“你看前头那拨人。”
顾昭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二十来个穿青衫的医官正排着队往门里走,为首的白胡子老头扶着乌木拐杖,每步都要顿三顿。
“这叫‘论资排辈’。”苏晚屈指戳了戳他胸口,“我要是抢在陆院判前头进去,那些老医正该说‘相府嫡女不懂规矩’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锦帕,“等他们都进去,我再摇摇晃晃迈门槛,既合了礼数,又显得我‘病弱无力’——多好。”
顾昭盯着她眼底跃动的光,突然笑出声。
这姑娘总说要躺平,可连走路的时辰都算计得分毫不差。
待最后一个医官的青衫角消失在门内,苏晚才慢悠悠提起裙角。
跨门槛时故意踉跄半步,顾昭忙去扶,却被她用帕子轻轻推开:“世子爷这手劲儿,我能首接摔进药罐里。”
太医院正厅飘着浓烈的艾草味,二十余张梨木案几排得整整齐齐。
陆仲明站在首座,见苏晚进来,眼睛立刻亮了:“苏姑娘来了!
快坐,快坐。“
苏晚刚在末席坐下,便有小医童捧着茶盏过来。
她垂眸抿了口,舌尖刚触到茶汤便皱起眉——是极苦的莲子心。
“系统,扫描药材库。”她在心里默念。
眼前立刻浮现出半透明的蓝色地图,太医院后宅的库房在地图上标着红点。
随着她的念头转动,红点突然变成刺目的紫色,几十个小叉叉在“苍术”“藿香”的位置疯狂闪烁。
“检测到药材异常:37%苍术为无效草根,21%藿香掺碎树皮。”系统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苏晚捏着茶盏的指节微微发紧。
前世她在药店打过零工,最清楚这些药材掺假会是什么后果——原本能祛寒的苍术成了草渣,本该醒脾的藿香成了木渣,百姓喝下去,病情只会更重。
她抬眼望向首座。
陆仲明正翻着《千金方》,花白的胡子被风掀起一角;下首坐着个穿月白锦袍的年轻医官,正用银镊子拨弄案上的药包,眼底闪过丝不耐烦——那是柳氏的远房表侄,上个月才进的太医院。
“皇后这是打算让百姓死得更彻底些。”苏晚垂眸冷笑,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
未时三刻,会诊暂歇。
苏晚被顾昭拽到偏房,案上摆着她刚写的药方。
“这方子有问题。”顾昭指着“大黄三钱”的位置,“我前日跟陆院判学过,治瘟疫用大黄最多两钱,多了要泄脱的。”
“所以才要写三钱。”苏晚蘸了蘸墨,在“大黄”旁又添了笔,“你看,这里还漏了‘后下’二字。”她把纸推到顾昭面前,“真正的好方子,得让有心人‘不小心’偷了去。”
顾昭盯着她含笑的眼睛,突然打了个响指:“你是说云袖?”
苏晚没答话,只把药方折成小方块塞进妆匣。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了调,她抬眼望了望天色——乌云正从东边压过来,像极了前世加班时窗外的暴雨。
是夜,相府西厢房的烛火灭得格外早。
苏晚裹着锦被假寐,耳尖微微动了动——窗棂传来极轻的刮擦声,像猫爪子挠树皮。
她闭着眼数到第七下,听见“咔嗒”一声,妆匣的铜锁开了。
“系统,定位。”她在心里默念。
眼前浮现出红色光点,正对着妆匣的位置。
那光点移动得极慢,像只偷腥的老鼠,摸出药方后又鬼鬼祟祟塞回个纸团——是云袖常用的素绢,边角绣着并蒂莲。
苏晚翻了个身,锦被滑下肩头。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她眼尾微微上挑,哪有半分睡熟的模样。
等那道黑影翻出墙去,她才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玉瓶。“兑换‘瘟疫免疫’状态。”她对着空气说,瓶身立刻泛起金光,“躺平值-100。”
下一刻,她的鼻腔突然变得异常敏锐。
原本闻着是普通的夜露味,现在却能分辨出其中混着几丝腥甜——是病毒粒子,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显微镜下的球菌。
“有意思。”苏晚舔了舔唇,把小玉瓶收进袖中。
第二日辰时,太医院正厅坐得满满当当。
云袖穿着湖蓝宫装,捧着个描金匣子站在皇后身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皇后娘娘心疼百姓,特命奴婢取来苏姑娘的药方。”
药方被呈到陆仲明面前时,苏晚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吹凉。
她看着陆仲明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月白锦袍医官的嘴角越扬越高,首到陆仲明“啪”地拍了下桌子:“胡闹!
大黄三钱不后下,这是要人命!“
“苏姑娘不是会医术吗?”月白锦袍医官阴阳怪气,“怎么写出这种方子?”
苏晚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撞发出清响。
她站起身,袖中那卷真正的药方被攥得发皱:“这方子不是我写的。”她望着云袖,“但偷方子的人,该站出来认认。”
云袖的脸“刷”地白了。
皇后的指尖在案上敲了敲:“苏姑娘慎言。”
“慎言?”苏晚笑了,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纸,“真正的药方在这里。
陆院判,劳烦您看看。“
陆仲明接过纸的手在发抖。
他翻出随身携带的《天医录》,比对了半刻钟,突然站起来朝苏晚作揖:“苏姑娘,这方子与《天医录》里的‘避瘟丹’只多了两味药!”
满厅哗然。
月白锦袍医官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云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沈青梧原本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此刻却大步走过来,夺过药方仔细看了三遍。
她的柳叶眉渐渐舒展开,冲苏晚拱了拱手:“苏姑娘,之前是我眼拙。
这配药的活计,算我一份。“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昨夜我看见云袖往御药房去了,你当心。“
苏晚还没来得及答话,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九浑身是泥冲进来,裤脚还沾着草屑:“苏姑娘!
皇陵后山有人烧尸体,我扒开灰堆看,那些人脖子上都有红疹子——跟得瘟疫的人一模一样!“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昨夜系统扫描到的病毒粒子,想起药材库里掺假的草根,突然抓住阿九的手腕:“带我去。”
皇陵后山的土还是热的。
苏晚蹲在烧过的灰烬旁,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坐标:东南方三步。”
她顺着提示扒开浮土,一枚褪色的香囊露了出来。
绣工粗拙,边角还打着补丁,却有股熟悉的药香——是三年前她在破庙避雨时,老尼塞给她的。
“阿晚,这香囊能保你平安。”老尼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响起。
苏晚捏着香囊的手微微发颤。
她刚要打开,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黄金级避瘟符咒残留能量——”
“苏姑娘!”顾昭的声音从山脚下传来,“陆院判说药要煎了,让你快回去!”
苏晚把香囊塞进袖中,站起身时看了眼后山的方向。
阴云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照在烧焦的土地上,却照不进地下那片未被发现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