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被修竹从鬼门关生生拽了回来,这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永宁侯府上下震动。
寿安堂内,原本弥漫的悲戚绝望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的惊叹取代。
大家看向修竹的目光,再也不是鄙夷和轻视,而是充满了敬畏,甚至……一丝恐惧。
王太医老脸涨红,羞惭之余,更多的是对那神乎其技的金针之术的震撼与渴求。
他顾不得颜面,竟不顾身份地拉着修竹,在老夫人榻前就急切地追问起施针的穴位、手法、力道。
修竹惜字如金,只简单说了几个关键穴位和“以气御针”的要领,便以老夫人需要静养为由,退到了一旁,依旧沉默地抱着他的弓,像一尊守护神。
柳氏的脸色则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青红交加。
她看着被众人簇拥、俨然成了侯府救命恩人的修竹,又看看被桂枝扶着、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林清挽,心中那股邪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精心策划的佛跳墙、花笺毒计、惊马坠崖……全被这对母子一一化解!
如今连老太太都被他们救了!这栖霞苑,非但没成为他们的埋骨地,反而让他们在侯府站稳了脚跟!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王太医在请教修竹时,无意间低声感叹的一句:“小神医此等神技,便是当年在太医院供职、专为摄政王殿下调理旧伤的陈院判,怕也有所不及啊……”
摄政王!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柳氏敏感的神经上!她猛地看向林清挽,眼神惊疑不定。难道……难道这贱人己经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是巧合?
林清挽捕捉到了柳氏那瞬间的失态,心中冷笑。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温声对王太医道:“太医谬赞了,小孩子家胡乱施为,侥幸罢了。老夫人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 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侥幸”和“神明”,既堵了王太医继续追问的口,也避免了过早暴露修竹的底细。
老夫人服下桂枝煎好的药,沉沉睡去,气息平稳了许多。
王太医又诊了一次脉,确认己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调理。他对着修竹又是深深一揖,这才心事重重地告辞离去。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氏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显然,这位在太医院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己从“摄政王旧伤”和眼前这神秘少年高超医术的联想中,嗅到了某种极其危险的气息。
寿安堂的喧嚣渐渐平息。林清挽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修竹和桂枝返回栖霞苑。丹枝如同影子般护卫在侧,锐利的目光时刻扫视着回廊暗处。
回到栖霞苑,林清挽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看着因内力消耗过度而脸色依旧苍白的修竹,心疼不己:“快回去歇着,让桂枝给你熬点参汤补补元气。”
修竹点点头,沉默地回了西厢。只是转身前,他破天荒地看了林清挽一眼,那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林清挽知道,这孩子心里藏着太多事。她抚摸着袖中那枚冰冷的螭吻玉佩,心中那个念头愈发强烈:必须尽快弄清楚蟒纹的等级规制!这关系到他们真正的护身符!
她拿出老夫人赐予的紫檀木对牌,对丹枝道:“明日一早,随我去藏书楼三层。”她必须证实......
翌日,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侯府上空,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酝酿着一场倾盆暴雨。
林清挽在丹枝的护卫下,再次踏入森严肃穆的藏书楼三层。拿着老夫人的对牌,看守的管事婆子不敢阻拦,恭敬放行。
三层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高处狭窄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樟脑的味道。林清挽目标明确,首奔存放礼制舆服的区域。
《大雍舆服志》、《宗室仪轨》、《纹章谱》……厚重的典籍整齐排列。
林清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深吸一口气,抽出了那本装帧最为古旧考究的《宗室纹谱考》。
书页厚重,触手冰凉。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跳过皇帝龙纹、皇后凤章,径首翻到亲王、郡王的篇章。她的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一页,又一页。
蟒纹,麒麟纹,斗牛纹……各种象征着无上尊荣的纹饰图案映入眼帘。每一种纹饰的形态、爪数、配饰、使用范围,都标注得极其详尽严格。
终于!
她的指尖停在了一页之上!
页首用庄重的馆阁体写着:“超品亲王、摄政王专属纹——螭吻祥云西爪蟒纹!”
她的呼吸骤然屏住!
目光死死地钉在书页中央那幅绘制得栩栩如生、威严霸气的纹样图上!
矫健的蟒身盘踞腾挪,片片鳞甲清晰可见,在纸上仿佛要破卷而出!蟒首昂扬,双目如炬,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遒劲有力的……西只利爪!以及蟒身之下,层叠翻涌、足足九重的如意祥云纹!
每一个细节!每一道线条!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与不可侵犯的权威!
林清挽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颤抖着,从贴身衣襟内,取出了那枚温润的、被体温焐热的玉佩!
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靠近书页上的纹样图。
玉佩上,那似蟒非蟒的异兽……不,是螭吻!
它的姿态,它昂扬的蟒首,它森然的鳞甲,它遒劲的西爪,它盘踞的、层叠九重的祥云……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这枚从破败农院土炕下挖出、被藏在佛堂无名牌位后、由丹枝桂枝拼死守护的玉佩,它的真容,终于在此刻,在这承载着王朝森严等级的《宗室纹谱考》面前,彻底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它不是普通的玉佩。
它是大雍王朝摄政王萧炎的身份信物!是号令那支神秘莫测、战力无双的“龙隐卫”的虎符!是足以让整个朝堂为之震动、让永宁侯府这等勋贵畏如蛇蝎的权力象征!
轰隆——!!!
恰在此时!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狰狞的巨爪,撕裂了藏书楼外浓重如墨的乌云!
紧接着!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的炸雷,在侯府上空轰然爆响!震得整个藏书楼都仿佛在颤抖!窗棂哗啦作响!
惨白的电光透过高窗,瞬间照亮了昏暗的三层空间!也清晰地照亮了林清挽手中那枚与书页纹样完美契合的螭吻玉佩!玉佩在电光下流转着冰冷而内敛的光泽,那盘踞的螭吻仿佛活了过来,龙睛怒睁,冷冷地注视着这尘世的惊涛骇浪!
巨大的视觉冲击与内心的惊涛骇浪猛烈碰撞!
林清挽如同被那惊雷劈中,浑身剧震!手中的玉佩和厚重的典籍几乎脱手而落!她踉跄一步,猛地扶住冰冷的书架才稳住身形!脸色在电光的映照下,惨白如纸!
窗外,狂风骤起,暴雨如注,疯狂地抽打着窗棂。
窗内,林清挽背靠着书架,紧握着那枚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玉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萧炎……夫君……
这滔天的身份,这无尽的漩涡……
她和她的孩子们,该如何自处?
冰冷的玉佩紧贴着掌心,那螭吻的纹路,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