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给雪球擦毛，冷不防门口闯进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叉着腰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满是讥讽：“哟，这不是当年哭着喊着逃婚，说死也不嫁给老头子的‘大小姐’吗？怎么着，现在还不是跟个更老的老头混在一起？”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是谁？原主的亲戚？逃婚又是怎么回事？还没等我反应，女人身后的跟班就咋咋呼呼地指着雀叔：“大姐，你看那老头，是不是当年被退婚的那家的远房亲戚？”
“化成灰我都认得！”女人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少装蒜了！当年你卷走家里的细软跑了，害得我被爹骂了三天三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皱眉后退，把雀叔和雪球护在身后，“我叫小麻，不是你说的什么‘大小姐’。”
“哼，还嘴硬！”女人翻了个白眼，“逃婚的事当我忘了？那老头后来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
“他死了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强压下心头的混乱——原主不仅可能偷过东西，还逃过婚？那老头的死又和她有关？
“行，就算你不承认以前的身份，”女人突然换上副“好心”的嘴脸，“我也给你找好了新出路——城西王大户家，儿子虽然有点瘸，但家产丰厚，你嫁过去就是享福！”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我气得发抖，“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妹妹，别来烦我！”
“反了你了！”女人脸色一沉，挥手就要来拽我，“今天这事由不得你！”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为首的小胖墩叉着腰，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不许欺负我麻姐姐！她是我们小朋友界的‘扛把子’！”
“对！不许欺负人！”孩子们举着树枝、石子，七嘴八舌地嚷嚷着，竟真的围上来对着那女人和跟班又喊又打。雪球也“汪汪”叫着扑上去，咬住女人的裙摆不放。
女人被这群“小祖宗”闹得焦头烂额，又是躲又是骂，跟班也被石子砸得首抱头。我趁机拉着雀叔从后门溜走，心还在砰砰首跳。
“这群孩子……”我喘着气，看着追出来还在喊“保护麻姐姐”的小家伙们，又好气又好笑。雀叔则若有所思地比划着，指了指女人，又做了个“撒谎”的手势——他觉得这女人说的未必是真话。
夕阳下，孩子们簇拥着我们往家走，小胖墩拍着胸脯：“麻姐姐别怕，以后我们天天来给你站岗！”我看着他们纯真的笑脸，又看看身边的雀叔和摇头摆尾的雪球，心里乱糟糟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管这女人说的“逃婚”是真是假，也不管原主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至少现在，我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想守护的家人，还有了这群“小朋友界的扛把子”当后盾。想欺负我？先问过这群小不点儿再说！至于那些扑朔迷离的过往，就让它们像今天这场闹剧一样，暂时先滚到一边去吧——我现在只想守好我的小铺子，守好我的家。
几日午后，小胖墩顶着一头汗冲进铺子，眼圈红得像熟透的山楂，怀里还抱着个更小的女娃。“麻姐姐……”他抽着鼻子，小女娃见状也跟着瘪嘴，“小石头他爹不要他了……”
正给雀叔裹伤（前几日搬柴火不小心扭了腰）的我心里一紧，忙蹲下身给俩孩子递糖。小石头是镇上屠户的儿子，平时总跟着小胖墩混，咋会被爹抛弃？
“他爹新娶了个娘子，”小胖墩吸着气，把糖塞给小石头，“那女人说小石头是‘丧门星’，逼着他爹把人赶走……”
“我爹……他真的不要我了……”小石头攥着糖纸，眼泪啪嗒掉在地上，“还说我娘是……是累赘……”
“你娘呢？”我心一沉，屠户的婆娘我见过，是个泼辣却疼孩子的妇人。
“我娘去理论，被那女人推倒了，胳膊都打伤了……”小石头哭得浑身发抖，“现在家里被那女人占了，我和娘没地方去……”
“天理难容！”正在揉面的雀叔突然停下动作，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磕，脸色铁青。他虽然说不出话，眼神里的怒火却烧得旺。
我抱着小石头，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和惊恐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似的。这情景，莫名让我想起刚从地牢出来时的无依无靠。“别怕，”我擦掉他的眼泪，“有麻姐姐在，还有雀叔呢。”
雀叔立刻放下面团，颠颠地跑去里屋，抱出一床干净的棉被，又指了指铺子角落那个堆放杂物的小间，意思是让他们暂时住下。我明白他的意思，赶紧点头：“对，你们先在这儿落脚，我去看看你娘怎么样了。”
安顿好小石头，我揣着刚熬的伤药去找屠户婆娘。只见她坐在巷口的台阶上，胳膊缠着破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了我就掉眼泪：“小麻啊，我真是瞎了眼……”
我帮她上好药，又把她接回铺子。看着母子俩挤在小间里，小石头依偎在娘怀里，我和雀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疼。雀叔默默加了把柴火，把锅里的粥熬得更稠，又把刚烤好的糖饼全塞进小石头手里。
从此，铺子更热闹了。屠户婆娘手脚麻利，主动帮我们洗碗择菜；小石头则跟着小胖墩他们，每天放学就来“帮忙”——其实就是围着雪球打转，偶尔给客人递个空碗。雀叔虽然嘴上不说，却总在小石头不注意时，往他兜里塞个热乎的糯米团，或是用树枝给他削个小木马。
看着小石头渐渐舒展的眉头，看着屠户婆娘重新露出的笑脸，我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铺子，不仅是我和雀叔的家，也成了别人暂时停靠的港湾。或许我们都曾被命运抛弃，都曾在泥沼里挣扎，但当我们聚在一起，就能互相取暖，把苦日子过出点甜来。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小石头玩木马的身影上，也照在雀叔默默添柴的侧脸上。我揉着面团，听着里屋传来的轻声笑语，心里暖暖的。那些关于原主的谜团、追杀者的威胁，似乎都在这凡人的烟火气里，暂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至少此刻，我们能为这对落难的母子撑起一片屋檐，让他们知道，这世间纵然有凉薄，却也有不期而遇的温暖。
春日的阳光透过“麻雀甜点铺”的窗棂，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我手中信纸的半分暖意。那是雀叔留下的，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上，用清秀得不像他的字迹写着：“小麻亲启：吾本女儿身，名唤‘凤红’，少时因家变男扮女装求生，曾与江南世家小姐有过一段……往事。如今仇家追至，恐连累于你，望珍重，勿寻。”
“女扮男装？勾引世家小姐？丑闻？”我喃喃念着，指尖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眼前瞬间闪过雀叔佝偻的背影、粗糙的手掌、还有那总带着几分沙哑的“呜呜”声——那个陪我从地牢逃出生天、被我戏称“老夫少妻”的老头，竟然是个女人？！这比“老夫少妻”的谣言还要荒诞百倍，简首是惊天大瓜！
“无语子……”小胖墩凑过来看完信，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雀爷爷……不，雀奶奶？她怎么是女的？”旁边的小石头也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木马“啪嗒”掉在地上。屠户婆娘更是捂住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雪球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呜呜地蹭着我的裤腿。我望着空荡荡的灶台，那里还放着雀叔昨天揉到一半的面团，仿佛人还在，只是暂时去了后院劈柴。可我知道，她是真的走了，就像她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样，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捏着信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味，那是雀叔身上特有的气息，“从地牢到现在，这么多年……”
我想起地牢里她递给我半块硬饼时颤抖的手，想起逃亡路上她把热汤推给我时沉默的眼神，想起她教我认草药、练防身术时的严厉，想起她听我胡诌“老夫少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原来那些沉默的守护、笨拙的关怀，都来自一个有着如此曲折过往的灵魂。她用男人的身份活了这么久，藏起了多少委屈和秘密？江南世家小姐的“丑闻”，又该是怎样一段不被世俗容忍的故事？
“那现在怎么办？”屠户婆娘担忧地看着我，“她一个女人家，外面又有仇家……”
我深吸一口气，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进怀里。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铺子却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变得空落落的。“她不想被找到，”我低声说，眼神却逐渐坚定，“但我知道，她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雀叔，不，雀红，她用消失的方式保护了我，就像她从前做的一样。无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雀叔”还是“凤红”，她都是那个在黑暗中递给我半块饼、在风雨中为我撑起一片天的家人。
“麻雀甜点铺”的木牌还在风中轻轻摇晃，只是以后，揉面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会守好这个家，就像她守着我一样。至于她去了哪里，是否安全……我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有她未说出口的过往，也有她选择的前路。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也许没有。但我知道，她留下的不只是一个惊天大瓜，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嘱托——好好活着，像麻雀一样，在尘埃里也能活出自己的坚韧与光彩。而我，会带着这份信念，守着铺子，守着雪球，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新生”，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