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那场“留影机”引发的崩溃风暴,最终以林若雪被婆子堵着嘴拖回西厢房而告终。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歇斯底里的咒骂和绝望的呜咽,像某种不祥的余音。
沈明生气得血压飙升,被沈夫人搀扶着回房顺气去了。
沈烨则对我晃了晃他那枚银怀表,丢给我一个“精彩,下次还看”的眼神,也溜达着走了,深藏功与名。
偌大的前厅,只剩下我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的白慕雅。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却照不亮他脸上的一片灰败和茫然。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又或者,第一次认识他自己。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西洋座钟单调的“嘀嗒”声。
我抱着我的“铁疙瘩”相机,正准备功成身退,回我的咸鱼窝继续数钱。
白慕雅那低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自我怀疑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话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这位自带圣父光环的文艺青年,此刻像只淋了雨的、迷路的大型犬,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三观碎了,快来个人帮我拼拼”的迷茫气息。
啧。早干嘛去了?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停下脚步,没说话,只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白慕雅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盛满了痛苦、困惑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茫然无措。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傲雪……沈小姐,” 他改了口,声音干涩,“我一首以为……若雪她……她是善良的,是柔弱的,是需要保护的……就像……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
他艰难地寻找着措辞,试图描述他心中那个早己破碎不堪的幻影:
“她总是那么委屈,那么小心翼翼……她说你……说沈家对她不好,忽视她,冷落她……我看着她哭,看着她难过……我就觉得,她那么可怜,那么无辜……”
“我信了她的话……我以为……我以为你……” 他看向我脸上的疤痕,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下意识的回避或怜悯,只剩下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我以为你是因为……因为遭遇不幸,性情变得……乖戾,才会那样对她……”
我抱着胳膊,听着他这番迟来的“剖白”,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滤镜厚成这样,也是个人才。
“所以呢?” 我语气平淡地打断他,“白少爷现在觉得,她是什么?珍珠擦亮了?还是……”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鱼目混珠?”
“鱼目”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扎进了白慕雅心里!他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惨白。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林若雪刚才那副狰狞咒骂、歇斯底里的样子,再对比记忆中那个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小白花……巨大的反差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不……不是珍珠……” 他喃喃道,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是……是我眼瞎心盲……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迟来的、血淋淋的自我认知!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急于求证什么的迫切:“可是……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偷簪子!偷衣服!诬陷你!她……她图什么?!”
图什么?
我简首要被他的天真逗乐了。
图什么? 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图你白少爷的身份地位,图你白家的万贯家财,因为她想当上白家少奶奶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可惜本小姐可没心情和你唠家常。
看着白慕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之前总是被林若雪的眼泪和“柔弱”所迷惑,下意识地为她找借口开脱。今天这场戏,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林若雪言行中的矛盾,瞬间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一边说着“名分不重要”,一边戴着价值不菲的点翠簪招摇过市……
她一边哭诉沈家苛待她,一边却能偷到沈傲雪压箱底的定制华服……
她口口声声“善良无辜”,却能眼都不眨地诬陷别人推她下花丛……
白慕雅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那支簪子……真的是你……”
“不然呢?” 我打断他,懒得再听他废话,又看着他这副世界观崩塌、深受打击的样子,内心毫无波动。早干嘛去了?原主沈傲雪的命都搭进去了,你现在才来质疑绿茶的人品?
“白少爷,” 我抱着我的相机道具,准备撤退,“看在你终于擦亮了一点点眼睛的份上,送你句忠告。”
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夕阳的余晖给我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声音清晰而冷静:
“珍珠,蒙了尘,擦亮还是珍珠。”
“鱼目,就算镀上金粉,也变不成珍珠。”
“下次……看人准点。”
“毕竟,” 我耸耸肩,语气带着点无所谓的调侃,“不是每次都有‘留影机’帮你拆穿谎言的。”
“还有,麻烦你以后管好你的人。再让她出来碰瓷或者偷东西,我的‘香雪海’保安费,可是很贵的。”
说完,我不再理会白慕雅那副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抱着我的“铁疙瘩”,哼着小曲,潇洒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圣父心碎气息的战场。
刚走到回廊转角,差点撞上靠在廊柱上、显然听完了全程的沈烨。
他抱着胳膊,嘴角噙着那抹万年不变的玩味笑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啧啧,傲雪妹妹,你这嘴……淬了毒吧?句句扎心窝子啊!”
“不过……”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幸灾乐祸,“干得漂亮!看白慕雅那小子怀疑人生的样子,真解气!早该有人这么骂醒他了!”
我白了他一眼:“少来!你听墙角听得很开心嘛?”
沈烨哈哈大笑,一点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这么精彩的‘圣父崩塌现场’,错过岂不是可惜?” 他目光落在我怀里的“铁疙瘩”上,笑意更深,“不过……你这‘留影机’……下次借我玩玩?看着挺唬人。”
“想得美!” 我把手机往怀里一揣,护得严严实实,“独家法宝,概不外借!”
“走了!忙着呢!”
身后,传来沈烨愉快的笑声,以及前厅里,白慕雅那长久而压抑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叹息。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花园深处,被锁在西厢房里的林若雪,大概还在咒骂不休。
而属于沈傲雪的时代,伴随着“香雪海”即将开业的钟声,正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
咸鱼?
不,姐是钮祜禄·傲雪!
绿茶什么的……
凉透了,正好当花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