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育婴堂后院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高桥阴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苏静姝”苍白而惊恐的脸。
地窖敞开的、空荡荡的保险柜,墙角的鸽子羽毛,还有这个突然出现、声称看到“窃贼”的修女……一切都透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阴谋气息!
“苏修女,”高桥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声,“解释一下,为什么育婴堂的地窖里,会有需要密码的保险柜?里面原本放着什么?那个‘窃贼’……和你有什么关系?嗯?”他一步步逼近,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苏静姝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全身。
但她的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进入了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状态!装!必须装到底!她现在不是“启明”,她是被吓坏的、无辜的保育员苏静姝!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她用带着浓重哭腔和吴语口音的官话,语无伦次地回答:
“太……太君……我……我不知道啊……那柜子……嬷嬷……嬷嬷从来不让我们靠近……说……说是放……放贵重圣物的……我……我只负责看孩子……呜呜呜……那个贼……黑乎乎的……好可怕……他……他瞪了我一眼……我……我就吓摔倒了……盒子……好像是……是个铁盒子……他抱着就跑……呜呜呜……嬷嬷……我害怕……”
她哭得情真意切,浑身发抖,眼神里充满了对“窃贼”的恐惧和对高桥这群凶神恶煞的畏惧,将一个底层小修女面对巨变时的无助、恐慌和茫然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甚至因为“过度惊吓”,身体一软,眼看又要摔倒。
“够了!”玛丽嬷嬷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扶住苏静姝,愤怒而勇敢地挡在她面前,首视高桥:“高桥课长!这里是教会领地!苏姐妹只是一个胆小怕事、一心照顾孤儿的普通修女!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保险柜?
更不可能和窃贼有关!你吓坏她了!如果育婴堂丢了东西,那是我们管理不善,我们会向法租界工部局和教会报告!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审问一个无辜的女孩!”
玛丽嬷嬷的挺身而出,正气凛然,加上苏静姝那无可挑剔的“小白花”演技,让高桥身后的几个特务也露出了一丝迟疑。
确实,这个哭哭啼啼、连站都站不稳的小修女,怎么看也不像能策划盗窃、还能在特高课课长面前演戏的人。
高桥死死盯着苏静姝,鹰隼般的目光试图从她每一寸表情和肢体语言中找出破绽。但除了恐惧、疼痛和茫然,他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真的是巧合?那个“窃贼”才是目标?他偷走了什么?圣物?还是……更重要的东西?
“带走!”高桥最终还是下了命令,语气森然,“苏修女,作为重要目击证人,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玛丽嬷嬷,育婴堂暂时封锁,所有人不得离开!
我们会仔细搜查每一寸地方!”他绝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盗窃!这个苏静姝,身上一定有秘密!带回去,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两个特务粗暴地架起还在“哭泣颤抖”的苏静姝。玛丽嬷嬷想阻拦,被特务蛮横地推开。
苏静姝被塞进冰冷的轿车后座,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住。
车子发动,驶向特高课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审讯室。她低着头,身体依旧在“害怕”地颤抖,泪水无声滑落,但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和决绝。
阿毛……药送出去了吗?沈砚舟……你一定要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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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桥带人闯入育婴堂的同时。
育婴堂后巷的苏州河边,芦苇丛剧烈晃动。
阿毛像一只受惊的水獭,浑身湿透,沾满泥浆,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和破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冰冷铁盒!
他脸色惨白,心脏狂跳,刚才高桥特务追到河边,子弹嗖嗖地擦着他头皮飞过,他几乎是闭着眼抱着铁盒滚下河堤,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身泥水的掩护,才险之又险地躲进了茂密的芦苇荡!
确认追兵远去,阿毛才哆嗦着打开油布一角。
三支晶莹剔透、装着淡黄色粉末的玻璃安瓿瓶,静静躺在铁盒的软垫凹槽里——盘尼西林!
“启明姐……药拿到了!”阿毛又激动又后怕,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
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藏在芦苇里的信鸽,将一张写着“药到手,安全”的极小纸条塞进鸽子腿上的信筒,用力将鸽子抛向天空!鸽子扑棱着翅膀,朝着圣玛利亚医院的方向疾飞而去!
做完这一切,阿毛抱着冰冷的药盒,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牙齿冻得咯咯作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启明姐,你一定要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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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高课审讯室。
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血腥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一盏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将苏静姝单薄的身影笼罩在惨白的光圈里。
她被粗暴地按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手腕的绳索换成了冰冷的手铐。
高桥坐在阴影里的桌子后面,点燃一支香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苏静姝,”高桥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或者说……我该称呼你别的名字?‘启明’同志?”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但苏静姝的脸上只有茫然和恐惧:“太……太君……您说什么?启……启明?那是什么?我……我是苏静姝啊……育婴堂的保育员……”
“保育员?”高桥嗤笑一声,猛地站起身,走到苏静姝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一个普通的保育员,会知道地窖里有密码保险柜?
会在‘窃贼’出现时‘恰好’摔倒,还‘恰好’看到‘窃贼’抱着盒子往河边跑?苏修女,你的‘巧合’,未免太多了点!”
他猛地弯腰,脸几乎贴到苏静姝的脸上,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瞳孔:“告诉我!保险柜里是什么?谁派你来的?你的同伙是谁?那个‘窃贼’,是不是就是给你送信的‘信鸽’?!”
浓烈的烟味和压迫感几乎让苏静姝窒息。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高桥在试探!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他只是在用心理攻势诈她!
“呜呜呜……”苏静姝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身体拼命往后缩,仿佛被吓破了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保险柜……是嬷嬷的……我……我摔倒是害怕……那个贼……他……他好凶……抱着盒子……我……我看不清……”她语无伦次,反复强调着“害怕”和“看不清”,将无辜者的恐惧和无助表演到了极致。
“啪!”高桥猛地一拍桌子!
“看来,不给你点‘提示’,你是想不起来了!”他狞笑着,对旁边的特务使了个眼色。
一个特务狞笑着端来一盆冰冷刺骨的、漂浮着冰块的脏水!
苏静姝瞳孔骤缩!水刑!
“太君!不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嬷嬷!救我!”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挣扎,铁椅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恐惧是真实的!但她知道,一旦扛不住开了口,死的就不仅仅是她!
就在特务狞笑着揪住她头发,要把她的头往冰水里按的千钧一发之际——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法租界巡捕房高级警官制服、神情严肃的法国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玛丽嬷嬷和一个穿着主教袍的神父!
“住手!高桥课长!”法国警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厉声喝道,“这里是法租界!你没有权力对一个受教会庇护的无辜修女动用私刑!我代表法租界工部局和天主教会,要求立刻释放苏静姝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