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祷告时间。
苏静姝(启明)一脸虔诚地跪在礼拜堂后排,双手捧着那本厚重的《圣经》,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默诵经文。
她的指尖,却极其隐蔽地在书页的空白边缘,用指甲划下了一串微不可查的、只有她和阿毛才懂的“跳字密码”:
“旧约·箴言·15:13,17,23 / 新约·约翰福音·11:35,44 / 诗篇·23:4”
这串密码,经过特定的跳字规则解读,核心信息是:
“急!孤儿重病垂危,需圣彼得之药。午时三刻,后巷垃圾口。信鸽。”
“圣彼得之药”指代盘尼西林。“信鸽”是阿毛的代号。“孤儿重病垂危”暗指沈砚舟的危急情况。
她将夹着这页做了记号的《圣经》,混在一批需要送到教堂图书馆归架的旧书中。
按照惯例,这批书会由育婴堂的杂役老陈(组织外围眼线,不知苏静姝真实身份)送到隔壁教堂。
苏静姝在交书给老陈时,特意指着那本《圣经》,用担忧的语气说:“陈伯,这本圣经磨损得厉害,玛丽嬷嬷说最好请教堂的司铎看看,是否需要修补或者更换了?”她强调了“需要看看”,并给了老陈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恳求的眼神。
老陈虽然不知内情,但看苏静姝神色凝重,以为是嬷嬷的重要吩咐,连忙点头:“放心,苏姐妹,我一定亲自交给司铎先生。”
书籍被送走。苏静姝的心悬在了半空。这个传递链条太长,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万劫不复!
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不首接暴露自己的联络方式。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午时将近。
苏静姝借口去后院晾晒尿布,悄悄靠近后巷那个堆满垃圾、气味难闻的出口。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手心全是冷汗。她祈祷着阿毛能破解密码,祈祷着他能准时出现!
“噗噜噜……”
一阵轻微的、翅膀扑腾的声音从垃圾堆上方传来!
苏静姝猛地抬头,只见一只灰扑扑的鸽子正落在墙头,歪着小脑袋看着她!鸽子的脚上,绑着一个极小的、卷起来的纸筒!
成功了!阿毛收到了信息!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回应了!
苏静姝强压激动,迅速上前,解下纸卷。展开,上面是阿毛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药名?地点?鸽子带回。”
阿毛在确认具体药品和存放位置!他需要知道细节才能行动!
苏静姝立刻从怀里掏出早己准备好的、用最小号铅笔在卷烟纸上写好的回信:
“盘尼西林,三瓶。育婴堂地窖,十字架下铁盒。密码:A-3-7-5-2。极度危险!若暴露,毁药自保!勿念我!”
她将纸条卷好,重新绑回鸽子脚上。鸽子扑棱着翅膀,迅速消失在巷子上空。
信息送出!孤注一掷的赌局己经开始!
现在,她需要回到地窖,等待阿毛的到来,并尝试打开保险柜!同时,还要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玛丽嬷嬷和其他人!
午时三刻(11:45)。
苏静姝再次以“检查晾晒的尿布是否被风吹乱”为由,溜到后院。她紧张地注视着地窖入口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动静!
阿毛呢?鸽子顺利送到了吗?他遇到危险了?还是密码推测错误打不开保险柜?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
“哐当!”一声轻微的、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地窖方向传来!
苏静姝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她立刻闪身进入葡萄藤架下的阴影,悄悄靠近地窖入口。
地窖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是阿毛!他进去了!正在尝试开锁!
苏静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须为他放风!她紧张地环顾西周,耳朵捕捉着育婴堂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
育婴堂前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汽车引擎声!紧接着,是玛丽嬷嬷带着惊慌和不满的声音:
“你们是谁?这里是教会育婴堂!你们不能这样闯进来!”
一个冰冷而熟悉、带着浓重日式口音的声音响起:
“高桥信一,大日本帝国特高课课长!奉命搜查反日分子!所有人员,原地不动,接受检查!”
高桥!
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带人闯进了育婴堂!
苏静姝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完了!阿毛还在下面!盘尼西林还没拿到!
高桥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是巧合?还是……她传递信息被发现了?!
巨大的危机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看了一眼虚掩的地窖门,听着里面那细微却如同惊雷的开锁声,又看向前院高桥那嚣张的声音方向……
“苏姐妹?苏静姝!你在哪里?”玛丽嬷嬷焦急的呼喊声传来,显然在找她这个“失踪”的保育员!
千钧一发!必须引开高桥!给阿毛争取最后的时间!
苏静姝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猛地从藏身的葡萄藤架后冲了出去,脚步踉跄,脸上带着惊恐万分的表情,朝着前院喧闹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吴语尖声大喊:
“嬷嬷!嬷嬷!不好了!后……后院……有……有贼!偷东西!往……往河边跑了!”
她故意跑得跌跌撞撞,在靠近前院拱门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膝盖和手肘传来剧痛,她疼得眼泪瞬间飙出,倒抽冷气!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尖叫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刚踏进前院、正准备下令搜查的高桥!
高桥阴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哭得梨花带雨的“苏静姝”修女。他身边的特务立刻警惕地拔枪指向她。
“怎么回事?”高桥冷冷问道,目光扫过她沾满泥土的修女服和擦破皮流血的膝盖。
“报……报告太君!”苏静姝抬起泪眼,指着后院方向,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我……我刚才去后院收尿布……看到……看到一个黑影撬开了地窖的门!
我吓得大叫……他就……就往河边跑了!好像……好像还抱着个盒子!”她编造得合情合理,指向明确,还提供了“赃物”细节,将高桥的注意力完全引向后院和根本不存在的“窃贼”!
“地窖?”高桥眼神一凛!任何可能的藏匿点都不能放过!“追!”他立刻对身边的特务下令,“去河边方向!封锁所有路口!务必抓住窃贼!你!”他指向另一个特务,“带几个人,跟我去地窖!”
高桥带着几个特务,气势汹汹地朝着后院地窖冲去!
苏静姝被一个特务粗暴地拉起来,推搡着跟在后面。她忍着膝盖的剧痛,心却提到了嗓子眼!阿毛!快出来啊!高桥马上就到了!
当高桥一把推开虚掩的地窖门,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时——
地窖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个嵌入墙壁的保险柜,柜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墙角,几缕新鲜的鸽子羽毛,在光柱下微微飘动。
苏静姝的心猛地一沉!阿毛得手了?还是……被抓了?
高桥看着空荡荡的保险柜和地上的羽毛,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转身,凶狠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盯住了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苏静姝”修女!
“盒子呢?窃贼呢?!”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苏修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