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林晚的眼睑上。
消毒水、乙醚和某种金属器械的冰冷气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带来一种脱离现实的眩晕感。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深海里，被一层厚重的、名为“全身麻醉”的隔膜包裹着，模糊不清。
只有身体深处传来的、被药物钝化后依旧顽固存在的灼痛和寒意，如同遥远海底的暗流，提醒着她残存的存在。
“麻醉生效。生命体征平稳。”
“准备清创，切除坏死组织。”
“电刀。”
冷静、专业、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如同手术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一样，属于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林晚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意识漂浮着，只能被动地感知着外界的片段。右臂传来被牵拉、切割的触感，很钝，没有剧痛，却有一种被剥离、被重塑的怪异感。
她知道，那些焦黑碳化的皮肉正在被锋利的器械一点点切除，暴露出发白、脆弱的新鲜组织。
左肩的贯穿伤似乎也被重新处理，消毒药水的冰冷刺激感透过麻醉的屏障隐约传来。
时间在无影灯的照耀下失去了意义。她强迫自己那模糊的意识去思考，去回忆老宋那个手势——拇指、食指、中指捏成的圈，中指微微弹动。苯环…取代基…砷（As）…
苯环…砷化物…高效持久…水源污染…
“樱花计划”那可怕的图景再次浮现。
解药…解药的关键在哪里？砷中毒的传统解药是二巯基丙醇（BAL），但那种复合神经毒素显然经过了特殊改造，常规方法无效…碎片上那个复杂的分子式…苯环上连接的取代基…会是突破口吗？
纷乱的化学符号和结构式在她昏沉的大脑中如同散落的拼图，难以组合。高烧带来的混沌感和麻醉剂的效力如同两股力量，撕扯着她残存的神智。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手术器械声掩盖的脚步声，靠近了手术台。
不是主刀医生沉稳的步伐，也不是护士配合默契的轻盈移动。这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的、职业性的安静，却又在靠近时，泄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和不协调？
林晚模糊的意识陡然升起一丝警兆！如同冰水浇头！
“擦汗。”主刀医生简短地吩咐。
一块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纱布，轻轻按在了医生的额头。动作很标准。
但就在纱布离开的瞬间！
林晚那被麻醉钝化却异常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缕极其淡的、混杂在消毒水和血腥味中的…苦杏仁味！
极其微弱！转瞬即逝！
但林晚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氰化物！剧毒的氰化物！如氰化钾（K）或氰化氢（H），会散发出特有的苦杏仁气味！只有极少数嗅觉异常敏锐的人能闻到！
这气味，与她之前从老宋刮下的毒素粉末中尝到的“苦杏仁味后调”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在圣玛利亚医院急诊室，当那个假扮“裁缝”的日特靠近时，她也曾捕捉到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相似气味！
“知更鸟”！
他来了！就在手术室里！就在她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林晚的心脏！她想尖叫，想示警，但全身麻醉的效力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禁锢着她的身体和声带！
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像一个真正的、毫无知觉的昏迷者一样，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尽管在无影灯下无人察觉。
她的心跳在麻醉监护仪上骤然加速了几拍，但很快又被药物强行压制下去。
那个散发苦杏仁气味的身影，似乎就站在手术台的右侧，在她被悬吊起来的、正在被清创的右臂旁边。
林晚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目光，隔着无菌口罩和手术帽，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那目光带着审视、确认，以及…一丝即将完成任务的冷酷杀意！
他在确认她的状态！他在等待时机！
主刀医生和助手们依旧全神贯注于林晚手臂创面深层的坏死组织和暴露的肌腱。电刀切割组织发出的“滋滋”声和吸引器吸走血液组织液的“嘶嘶”声充斥着手术室。
“知更鸟”动了。
他微微俯身，似乎是在观察创面，或者准备传递器械。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完全符合一个专业护士的规范。
但林晚那被恐惧和求生欲刺激得异常敏锐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他靠近时，带起的一丝微弱气流拂过她颈侧皮肤的冰凉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