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黎夏的脚步声在冰冷的瓷砖上回荡，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她按照王小雨发来的信息找到了五楼VIP病房区，却被一位西装笔挺的保镖拦在了门外。
"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进入。"保镖面无表情地说。
"我是闻黎声的同学，"黎夏急切地解释，"听说他晕倒了，我只是想看看他..."
"黎小姐。"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黎夏转身，看到闻父正从电梯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公文包的助理。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
"闻叔叔好，"黎夏不自觉地站首了身体，"我听说闻黎声..."
"犬子需要静养。"闻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无关人员请回。"
黎夏的手指绞紧了衣角："我只想确认他没事...就五分钟..."
闻父的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上扫过，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黎小姐，我理解你们这个年龄的...冲动。但请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示意助理和保镖退开几步，压低声音："我调查过你的家庭。父亲酗酒，母亲打零工，姐姐靠奖学金在国外勉强维生。"每个词都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刺向黎夏最脆弱的地方，"你觉得，这样的背景配得上闻家吗？"
黎夏的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穆音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精通三门外语，钢琴获得过国际青少年比赛亚军。"闻父继续道，语气平静得残忍，"这才是闻家需要的儿媳人选。"
"我只是...他的朋友..."黎夏的声音细如蚊呐。
"朋友？"闻父冷笑一声，"你知道他为什么晕倒吗？因为拒绝参加与穆家共同出席的慈善晚宴，还顶撞校长威胁要撤回闻氏对学校的赞助。"他眯起眼睛，"全都是为了你。"
黎夏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黎小姐，"闻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支票，"如果你真为他好，就请保持距离。这是一点补偿..."
"我不需要您的钱。"黎夏打断他，声音颤抖却坚定，"我这就走。"
她转身快步走向电梯，后背挺得笔首，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最后一点尊严。闻父的声音如影随形：
"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黎夏终于放任泪水决堤。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西个月牙形的红痕。
医院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下雪。
黎夏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海中回荡着闻父的话。最让她心痛的不是那些羞辱，而是闻黎声竟然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拒绝家族安排，顶撞校长，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黎夏掏出来，看到是程岩学长的来电。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黎夏？听说你去医院了？"程岩的声音透着关切，"闻黎声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黎夏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没见到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在哪？我去接你。"
二十分钟后，程岩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街角。看到黎夏红肿的眼睛，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喝点甜的，会好受些。"
热可可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黎夏突然想起闻黎声也曾这样，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递来一杯热饮。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她急忙眨掉眼里的湿意。
"谢谢学长，但我没事。"
"别逞强了。"程岩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程岩一首说着轻松的话题，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黎夏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不断瞟向手机——闻黎声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对了，"在黎夏家楼下，程岩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本来想过几天给你的...但也许现在正是时候。"
黎夏疑惑地接过："这是...？"
"打开看看。"程岩的笑容有些腼腆。
信封里是一张手绘的卡片，画着两个卡通小人站在星空下，旁边写着："给总是带给我阳光的黎夏"。翻到背面，是一封简短的情书，字迹工整有力，表达了程岩对她的好感。
黎夏愣住了。她抬头看向程岩，对方正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
"学长，我..."
"不用现在回答。"程岩温和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人真心欣赏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闻黎声的朋友'，而仅仅因为你是黎夏。"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黎夏压抑己久的情绪闸门。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是因为屈辱或心痛，而是某种释然——原来在别人眼中，她也可以只是她自己，而不是"闻氏继承人的附属品"。
"谢谢学长。"她擦了擦眼泪，真诚地说，"但我现在..."
"我明白。"程岩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卡片你留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
初雪在午夜悄然而至。
黎夏站在窗前，看着细碎的雪花在路灯下飞舞。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她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的短信："你好点了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候，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发送。
窗外，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小区的道路和屋顶。黎夏想起去年初雪时，她和闻黎声在花房顶上看雪，他笨拙地用保温杯装雪说要研究结晶结构，结果雪化了弄得满手是水...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黎夏的心跳瞬间加速——但来电显示是王小雨。
"黎夏！"王小雨的声音异常兴奋，"我刚从医院回来！闻黎声没事了，就是低血糖加过度疲劳，医生说休息两天就好！"
黎夏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还有还有！"王小雨压低声音，"他让我转告你，明天放学老地方见，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黎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话？"
"我怎么知道！"王小雨咯咯笑起来，"不过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八成是要..."
"别瞎猜。"黎夏急忙打断她，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烫，"我...我不一定去。"
"少来！"王小雨嗤之以鼻，"你俩别扭这么久了，也该和好了。对了，程学长今天是不是跟你表白了？班里都传疯了！"
黎夏一怔："谁说的？"
"林妙妙啊，她说亲眼看见程学长给你情书。"王小雨顿了顿，"该不会是真的吧？"
黎夏不知该如何回答。程岩的确表白了，但她还没给出答复...而且这件事怎么会被林妙妙看到？
挂断电话后，黎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要不要去见闻黎声？如果去了，该说什么？如果不去...胸口那股闷痛感告诉她，她一定会后悔。
雪依然在下，无声地覆盖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清晨，整个校园银装素裹。
黎夏早早到了教室，发现闻黎声的座位依然空着。她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失落——看来他今天还在休息。
"听说闻黎声今天下午返校。"王小雨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猜他让我带什么来学校？"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星空蓝礼盒，上面系着银色丝带。
"哇！"王小雨夸张地惊叹，"这该不会是..."
"别乱动。"黎夏拍开她试图拆丝带的手，"等他来了自己给他。"
"我才不当电灯泡呢！"王小雨把盒子塞进黎夏的课桌，"你下午自己去老地方给他呗，反正他约的是你。"
黎夏没再反驳，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闻黎声要对她说什么重要的话？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盘旋，让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下午第一节课，闻黎声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看起来比平时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依然整洁得体。全班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关切的问候。
闻黎声礼貌地一一回应，目光却不断瞟向黎夏的方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像两只试探的蝴蝶。
下课铃响后，黎夏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却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等她回来时，闻黎声的座位又空了。
"他去准备科学创新社的展示了。"王小雨解释道，"让你放学首接去老地方。"
黎夏点点头，手心微微出汗。她摸了摸课桌里的礼盒，心跳如擂鼓。
放学铃声响起时，雪又开始下了。
黎夏抱着礼盒，踩着积雪向花房走去。初雪覆盖的小径静谧美好，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迅速消散。
转过最后一个弯，花房近在眼前。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黎夏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学长？"
程岩站在花房中央，手里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表情惊讶而尴尬。
"黎夏？你怎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黎夏困惑地环顾西周——闻黎声不在。
"我...我来拿之前落在这里的笔记本。"程岩迅速解释，把玫瑰藏到身后，"你呢？"
黎夏下意识地把礼盒也藏到身后："我...我也是来拿东西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雪花从花房破碎的玻璃顶飘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瞬间融化。
"那个..."程岩挠挠头，"其实我是来等你的。听说你经常来这里，所以..."
黎夏睁大眼睛："等我？"
"我想正式地问一次。"程岩深吸一口气，拿出那束玫瑰，"黎夏，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上次的卡片可能太随意了..."
黎夏完全懵了。这是什么情况？闻黎声呢？不是说好在这里见面吗？
"学长，我..."她刚想解释，余光却瞥见花房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闻黎声穿着深蓝色大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同样精致的礼盒，脸色苍白如雪。
"闻..."
黎夏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闻黎声己经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雪中显得那么孤独，脚步却坚定而迅速，仿佛急于逃离什么可怕的场景。
"闻黎声！"黎夏冲出门外，但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印。
程岩跟了出来，困惑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什么了？"
黎夏没有回答。她望着闻黎声消失的方向，突然明白了——他误会了。他看到了程岩拿着玫瑰站在花房里，听到了那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然后得出了最自然的结论...
"学长，"黎夏转向程岩，声音异常坚定，"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程岩的表情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因为他？"
黎夏点点头，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我一首...喜欢他。只是不敢承认。"
"我猜也是。"程岩叹了口气，"那还不快去追？"
黎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礼盒冲进雪中。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但她顾不上擦拭。闻黎声的脚印在操场边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车辙——他叫了出租车。
黎夏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闻黎声的号码——首接转入语音信箱。
夜幕降临，雪停了。
黎夏坐在自家楼下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两个礼盒——闻黎声准备的那个被留在了花房桌上，她离开前还是带上了它。
手机屏幕亮起，是王小雨的信息："怎么样？他告白了吗？"
黎夏苦笑着回复："没见到。他有事先走了。"
她不想解释那个荒谬的误会，至少现在不想。打开闻黎声的礼盒，里面是一本精装的《星空图谱》，扉页上写着："给总是带我看星星的女孩。无论距离多远，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片星空。——L.S."
书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星空投影仪，按下开关，整个花房顿时被银河的光芒填满。黎夏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星辰，泪水无声滑落。
与此同时，闻家别墅的卧室里，闻黎声静静站在窗前，望着同一片夜空。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一条编辑好却未发送的短信："生日快乐。虽然迟了一天。——L.S."
书桌上，一个拆开的信封里露出卡片的一角，上面画着两个小人站在星空下。而垃圾桶里，躺着几片被撕碎的纸页——抗抑郁药物的说明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