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升至地面时，沈砚的靴底碾碎了半块琉璃瓦。南京城的硝烟灌入鼻腔，他眯起眼睛，看到西北方的赤色云团正在扩散——火龙窖的火势比预想中更猛。
"沈先生！"
顾横波的声音从断柱后传来。她左臂缠着的绷带渗着血，右手却稳稳托着个黄铜罗盘："茅山火药库炸早了，但引开了三山门的守军。"
沈砚将烫手的铜钱按在罗盘中央，磁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城东的明孝陵方向。他想起柳如是临终时塞给他的那句"火种存山"，突然明白了什么。
"孝陵卫的废弃工坊……"沈砚拽着顾横波躲过一波箭雨，"那里有徐光启当年留下的车床。"
孝陵享殿的断壁残垣间，沈砚用匕首刮开一块刻着星图的石碑。青苔下的凹槽与铜钱严丝合缝，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当机关完全开启时，露出向下的石阶，霉味中混着火药特有的硫磺气息。
"万历年的《火器秘要》..."顾横波举着火把照亮壁龛，指尖拂过发黄的绢本，"还有这个！"她掀开蒙尘的油布，露出三台锈迹斑斑的"自生火铳"——这是当年毕懋康设计的燧发枪原型。
沈砚抚过枪管内部的螺旋膛线，现代军工知识在脑中飞速运转。他拆开击发装置，用匕首尖调整燧石夹角："把水银和硝石按七三比例混合..."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战象的嘶鸣——是多尔衮的缅甸象兵在搜山。
暗河边的临时工坊里，二十余名工匠正在组装零件。沈砚将改进后的设计图铺在石桌上，炭笔圈出关键部位："膛线加深半分，但每寸要增加两道螺旋。"
"铁料不够了。"独臂匠人老周指着角落里所剩无几的钢锭，"清狗把持了芜湖的铁矿。"
顾横波解下腰间锦囊倒出几块黑石："从郑家海船底刮的'婆罗洲火油石'，比寻常火药猛三成。"石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芒，沈砚突然想起现代军事教材中提到的硝化棉催化剂。
子时三刻，第一支改良燧发枪试射。铅弹穿透三百步外的铁甲时，后坐力震得试枪匠虎口迸裂。沈砚往枪托加装缓冲铜片，又用丝绢包裹火药减少残渣——这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正通过明代工匠布满老茧的手化为现实。
"每月能造三十支。"老周在账本上划着炭痕，"但铅弹..."
"用这个。"沈砚推过一匣晶莹的琉璃珠，内部灌着水银，"射入体内会爆裂。"他没说的是，这灵感来自达姆弹。
第五天拂晓，暗河水位突然上涨。沈砚警觉地熄灭了所有灯烛，在绝对的黑暗中听见甲片摩擦的声响——是八旗军的蛙人部队。他摸到机关阀，将暗河支流改道，湍急的水流立刻卷走了几个黑影。
"有人泄密。"顾横波检查着被水泡湿的火药，突然从防水油纸夹层抽出一片柳叶形状的锡箔——上面用针尖刻着"漕运亥时"。
沈砚想起黄宗羲用血写下的警示，快步走向水幕地图。代表清军漕船的光点己过燕子矶，而郑成功舰队仍在长江口与西班牙人对峙。更令人不安的是，传国玉玺的七个光点中，有一个正沿着暗河向工坊逼近。
"准备转移。"沈砚将最关键的三张图纸卷进铜管，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凿击声。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巴掌大的洞口，一束天光斜斜射在《火器秘要》上，照亮扉页徐光启的朱批："器利不如人和"。
洞口飘下一片焦柳叶，边缘呈锯齿状——是柳如是用过的暗记。沈砚瞳孔骤缩，这是最高级别的警告：工坊即将被火攻。
爆炸来得比预计更早。沈砚刚指挥工匠们撤入备用密道，整个孝陵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透过气孔，他看到夜空被染成诡异的橘红色——清军竟用火龙窖的火油弹轰击自己祖先的陵寝。
"是摄政王的障眼法。"顾横波擦着钢弩冷笑，"借平叛之名毁前朝龙脉。"她突然噤声，因为暗河水面正泛起不正常的涟漪。
沈砚拔出燧发枪，看到七个披着鱼皮的水鬼悄然登岸。为首者摘下呼吸用的芦管，露出阿鲁那张满布疤痕的脸——本该死在扬州的那个满汉混血工匠。
"沈先生别来无恙。"阿鲁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与沈砚的铜钱严丝合缝，"火龙出水机关需要玉玺做引，但七个都是赝品。"他指向暗河深处，"真正的传国玉玺在..."
话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穿透阿鲁的咽喉，鲜血喷在石壁上显出字痕——是黄宗羲的笔迹"漕船即炮"。沈砚猛然回头，看见顾横波的钢弩还在震颤，而她的瞳孔己变成诡异的琥珀色。
"柳姐姐说过..."她机械地转动弩机，"玉玺归海时，所有知情者都要殉葬。"
沈砚的燧发枪抢先开火，琉璃水银弹在顾横波胸前爆开蓝焰。倒下的躯体突然抽搐着膨胀，皮肤下钻出无数青铜色的细虫——竟是南洋蛊术控制的傀儡！
阿鲁用最后的力气拍下暗河边的龙纹砖，闸门轰然开启。湍急的水流将所有人冲向下游，沈砚在漩涡中死死攥住那半块虎符。当黑暗彻底降临前，他看见七个玉玺光点正在水幕地图上聚拢，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而北斗所指之处，正是郑成功舰队与西班牙人交战的深海。
